徐聞欽坐在天台台階上晃着腿，今天的夜很舒服，不冷不熱，他喝了一口啤酒，“我就是想跟你聊一聊道歉的事情。”

“道歉？”淩佑好像完全忘記了，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哦哦，你說我打了那個傻.逼啊，道呗，不是事兒。”

徐聞欽今天既然把人約出來，就不想拐彎抹角，他直接說，“你不是問過我，和他之間有什麼過節嗎。”

淩佑點點頭，“你說他騙了你。”

“我當時沒說具體....”徐聞欽看着他，看了一會兒又有點不敢，隻好繼續看着前方，“其實我真的想了好久，從遇到他到今天，我每天都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訴你....我感覺如果我不說，他也會跟你說的，他不是那麼良善的人。所以這件事，還不如由我來告訴你。”

“沒關系，别人說什麼我不管，你不要太在意。”淩佑語氣很溫柔，眼裡仿佛有千萬顆星，“我隻聽你說的。”

徐聞欽心說，你可太體諒人了吧，我都有點不敢繼續開口了。

徐聞欽問，“你知道我要跟你說什麼對不對？”

“不管怎麼樣，我很謝謝你願意主動跟我說這些。”淩佑看着他，兩個人就這麼并肩坐着，感受着風。

“我記得....那時候天氣還是很熱的，那天的體育課我沒去，一個人偷跑到大禮堂去彈鋼琴，突然有人鼓掌，笑着跟我說：你的鋼琴彈的真好……那個人，就是吳昊。”徐聞欽講故事一樣的開了口，“他對我很好，教我打籃球，陪我做我想做的所有事，還說要和我一起考實驗高中的……我信了，他當時好像帶着所有的美好朝我走過來，我便把自己的手伸出去，想拉着他，往我不敢走的那條路上去走……”

徐聞欽說完，仿佛是在斟酌措辭，又好像是在猶豫着什麼，一直都沒有再開口，淩佑也沒多問，隻是拿起啤酒和他碰了一下。

徐聞欽一連喝完了一瓶，才捏着易拉罐繼續開口，“知道他騙我的時候，我都沒有反應過來……你知道嗎，他太真了，他對我做的事兒對我說的話，都太特麼的真了……我不敢相信他騙我，第二天我就跑去質問他，沒想到我跟他差點兒打起來的時候，他的那些朋友來了，這下好了，我這個故事主角氣急敗壞的來讨說法了，他們樂壞了，還有些拿着手機錄視頻的，指着我對我說：徐聞欽，你真的是同.性.戀啊！我當時就隻看着吳昊，我希望他能說句話，哪怕一個字都可以，可是他沒有，他就跟他們站在一起，躲在他們身後，看着他們一唱一和的拿我開玩笑，說我神經病，說我娘炮，我特麼……我當時都不随他們似的非主流，我寸頭啊，不染頭發不打耳釘，我學習好運動也好，正常變聲期，我特麼的哪裡招惹他們了我就娘炮，難道因為我彈鋼琴嗎！”

淩佑不知何時已經按住徐聞欽緊握的拳頭，另一隻手輕輕地拍着他的背，透過單薄的衣衫，淩佑能感受到他此刻劇烈的心跳和隐約浸濕的衣服，淩佑心疼死了，不管不顧的把他半摟在懷裡。

“他們憑什麼這麼對我啊，我做錯了什麼，”徐聞欽盡量讓自己聽起來平靜，語氣裡甚至帶着笑，“他們還在貼吧發帖子編排，引導别人去懷疑去謾罵，那段時間我噩夢纏身..…但是情緒又很奇怪，當我覺得我難以承受想要崩潰的時候，腦海裡總是會跳出另一個聲音：真的有這麼難過嗎，有什麼好哭的？”

淩佑心裡一驚，他在查資料的時候看到過類似的心理防禦的案例，是一種情緒解離的自我保護，可這樣往往也會導緻痛苦得不到釋放和發洩，久而久之會引發更大的問題，淩佑看着他，徐聞欽當時到底是怎樣的狀态，他又是如何挺過來的？

“我覺得我承受不住，可是當我去看醫生，那些醫生卻說是我想多了，要我勇敢一點，想開點，我整個人都被否定瘋了，我就差跳樓了你知道嗎！”

徐聞欽看了淩佑一眼，可是他自己都意識不到此刻的樣子有多麼的可憐，因為激動的情緒，眼睛和鼻子都是紅的，笑着看過來的這一眼，幾乎要把淩佑的心給捏碎了。

淩佑摟着他肩膀的手不自覺的加重了力道。

“後來....初二，我就轉學了，有一位老師幫我，他幫我找到正規的治療手段，我才慢慢的好起來。沒想到兩年多了，吳昊還是能陰魂不散的出現在我面前，跟我說那些破事兒，還要我原諒他，憑什麼！”

徐聞欽越說呼吸越急促，手抖的不受自己控制，他感覺太陽穴突突的跳，血液一股腦的往上沖，耳朵疼，仿佛隐約間又聽到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污言穢語。他側身又拿起一罐啤酒，掰開拉環的時候指尖不小心在邊緣摸了一下，瞬間劃出一道血口，尖銳的疼痛沖進他的感官，把剛才的情緒一下子給打散了。

徐聞欽喝了好幾口酒，雙手冰涼。

淩佑從口袋裡掏出紙巾來抽出一張，對折，輕輕的拉過徐聞欽的手，幫他把手上的血迹擦掉，邊擦邊對他說，“沒事了，沒事的...”

語氣認真又堅定，像是要連帶着把那些不好的過往也從他的記憶裡擦去一樣。

徐聞欽看着他的動作，啞聲說謝謝。

他依舊在不自覺的發抖，仿佛過往的惡靈透過時空還在拽着他，淩佑覺得當時揍吳昊真的是揍輕了，他輕聲問道，“你還好嗎？”

“對不起....”徐聞欽擡眸看着他，“對不起，我以為我已經好了，我以為我可以很冷靜的說起這些事情，可是現在提起來，我還是好恨....覺得難受。”

淩佑抱着他，“我知道，那傻逼我替你打跑了，以後再也不會來騷擾你，來一次我打一次。”

徐聞欽點點頭，緩了好半天才從他懷裡起來，“這就是我和他的過去，那天他故意在廁所裡問我有沒有想他，他就是純心的想惡心我。”

也惡心你....

淩佑懷裡空了，心裡不知道怎麼的卻感覺塞得滿滿的，“以後他要是再敢多說一句，我給他嘴撕爛。”

徐聞欽舌尖在齒間轉了一圈，終于笑了，“謝謝你這麼護着我...”

以前沒有人這麼護着過我，沒有人讓我覺得，我是值得被護着的。

淩佑說，“以後我也會護着你，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在你身後。”

徐聞欽仿佛聽到了這輩子最動聽的情話，他擡頭看着淩佑，隐約間生出一種錯覺，好像隻要在他身邊，就真的可以什麼都不害怕。

酒喝完了，夜也越黑，反而襯的燈光宙亮，徐聞欽沒挪地方，就這樣和淩佑肩并肩的在天台坐着，今天似乎有星星，隐隐約約的閃着，月亮挂在頭頂，皎潔朗朗，也許明天，又是一個好晴天呢！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淩佑看着他，“我剛才說過，我很感謝你願意主動的來告訴我，你知道嗎，你今天找我說這些這個舉止的意義，遠遠大于你剛才說的這些話。”

徐聞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去接，隻是問他，“你要問我什麼？”

淩佑說，“我想問你，你以後還會喜歡别的男生嗎？會因為吳昊帶來的傷害，再也不願意坦誠的面對自己嗎？”

徐聞欽看着遠處的路燈，答非所問，“我希望以後，我能有肆無忌憚，坦蕩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