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罂粟惹來小煙鬼,真六郎指路從極淵】
“是誰在說話?”徵羽張望着。
“是幻聽麼?”靖澄應着。
衆人摸不着頭腦,許康道:“哎,是幻聽,走吧。”
“回來!”上方那聲音又道。
聞聲,四人停下腳步。
“不是幻聽,我也聽見了。是你麼許康?”裴俊看向許康。
許康将腦袋昂得高高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頭頂上方,嘴巴張得大大的,還一臉驚詫,發冠幾乎掉下來,卻仍保持這個姿勢,一副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的模樣。
三人順着他的眼神望去,目光順着離他們最近的桅杆一直向上爬,直到他們看見那桅杆的最頂端,坐着一個人!
“他他..他是怎麼..坐上去的..?”徵羽震撼道。
“許康,那是何人?”就連裴俊也吃了一驚。
隻聽靖澄斷斷續續道:“不..那..那不是人..是王六郎!”
“說得好。”桅杆上那個人又開口了。
四人定定地仰頭而立,都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全然忘了脖子的酸痛。
“閣下..果真是王六郎?是..是真的王六郎?”徵羽喊道。
那人一聽,将雙臂抱在胸前道:“你說呢?”
許康緩過神來,他整了整幾乎快要散開的發冠,活動一下脖子,又沖上面喊道:“敢問閣下是何時來的?”
“從你說我是個老煙鬼的時候。”
“。。。既然早就來了,怎麼不現身,還縱容那個人假冒你?”許康問。
“看戲。”
“那你為何坐在桅杆頂上?難不成是看戲的視野好?”許康又問。
“這裡煙大,能吸更多。”
“。。。”許康徹底無語。
這時,靖澄體貼地問:“閣下在上面不累麼?要不要下來說話?”
那人沖靖澄笑了笑,飛身而下,一眨眼功夫他便站上了甲闆,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他站在桅杆下,瑩瑩月華與船上燃燈照在他臉上,衆人這才将他看清。
這是一個清奇的男人。他的身形并不十分高大,卻靈敏矯健,裝束并不十分考究,卻自然脫俗。乍一看十分單薄,但透過薄如蟬翼的羅衫卻能窺見前胸起伏的輪廓和肩臂流暢緊實的線條。他赤|裸雙足,束腳褲下若隐若現的小腿和腳踝上覆蓋着一層細密的淡色絨毛。他膚色微麥,眉目英氣,鼻子小巧,下巴微圓,厚薄适中的唇微微張着,似有水汽呼之欲出。他既有中年人深不可測的目光,又有少年人不可一世的神采,從上看到下,簡直估不出年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那雙眼,分明眼底含笑,可笑意總像是在嘲諷别人。
徵羽看着他,隐隐覺得渾身發熱,頭暈目眩,口幹舌燥,她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王六郎察覺到她神色異常,似笑非笑道:“你緊張?”
徵羽直搖頭。
“緊張什麼,我不愛吃人。”
裴俊見狀,将徵羽往身後拉了拉。
靖澄上前道:“閣下術法高強,果然奇人也,今日一見,甚是榮幸。”
“謝謝。”
“敢問,閣下可有《璃海更路簿》?”裴俊問道。
“我有。”王六郎似乎不愛說話,惜字如金,十分被動。
“可否借來一閱?”許康接着問道。
王六郎打量了他一番,想了想,蹦出兩個字:“不給。”
許康被這句出乎意料而又簡單粗暴的回答堵得說不出話,那滋味如同誤吞下一顆棗核。王六郎露出挑釁的笑容看着他,露出兩個圓圓的酒窩來,他臉上幾乎沒什麼血色,唯獨那對酒窩展露出一絲生的氣息。真是副又可愛又可憎的面孔。
許康把頭扭向别處去。王六郎哼笑一聲,将手藏在背後打了個彎彎繞繞的手勢,再伸出手的時候那本書已經出現在掌心了。他将書推向徵羽道:“要麼?”
“什..什麼?”徵羽已經看不懂他的操作。
“我說,你要再看一遍麼?”
“再?為什麼要說‘再’?我沒看過..”徵羽摸不着頭腦。
“說謊。”
“我沒說謊..”
“你看過。”
“我..我真沒看過。”徵羽更加不解了。
“你看不看?”
“。。。我看。”
徵羽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下緩緩接過那冊書,隻見上面豎着一列清秀有力、不大不小的字:《璃海更路簿》。她走到燃燈下,由着光照在書頁上,然後小心翼翼地翻開。果然,書中用大量文字和地圖詳述了東海一帶島嶼暗礁的航行路線,她一頁頁翻過去,果真瞥見了去往從極淵的航路,不過那更路徑十分複雜,看一眼是不可能記住的。
許康湊上來道:“徵羽,給我看看。”
“放肆!”
許康被王六郎一聲大喝給怔住了,他身為京城鼎鼎有名的大掌櫃,還從沒人敢這麼呵責他。徵羽也愣住了,她停下來呆呆地望着王六郎。
“看啊。”他卻笑着對她說。
“。。。”徵羽繼續将目光放在書上。
許康氣急敗壞道:“我怎麼就不能看?”他心想王六郎是頭一回見到自己,絕無理由針對自己。
“我針對你。”王六郎狡黠地笑了。
“。。。”許康徹底懵了。
“前輩,”靖澄終于看不下去了,上前道:“王前輩,在下以為,前輩願意來到我們船上,大家相識一場就是緣分。今晚月色大好,我帶了好酒,不如我們先坐下一起嘗嘗?”
“有良心。”王六郎對他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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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圍着甲闆上的小桌台坐下,靖澄為大家倒上自己帶來的酒,并舉杯道:“今夜大家聚在此處,能認識各位是靖澄的榮幸,我在這裡敬大家一杯。”
許康連忙也舉杯道:“靖澄兄弟這是哪裡的話,我們還要感謝靖澄兄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多虧你救下來我們,不然我們恐怕就見不到今晚這麼好看的月亮了。”
“今日既結識了靖澄兄弟,又有王前輩光臨景明号,裴某甚是榮幸。”裴俊也道。
“不必多禮。”王六郎舉杯道,說完,衆人一飲而盡。這酒甜而不膩,入口綿柔,喝上一口就能使人回味無窮,衆人皆大為稱贊,唯獨王六郎喝下之後臉色微微一變。他放下酒杯問道:“此為何酒?”
靖澄道:“是我家鄉帶來的。”
“喚何名?”
“此酒名喚香雪酒。”
“香雪酒?”王六郎眉頭一沉,又倒一杯喝了下去。他咂咂嘴,細細品了品,看向靖澄道:“是雪落間的香雪酒麼?”
靖澄一聽,身子微微向後避了避。随後,他緩了緩有些驚詫的神情,雙目輕輕眨了眨,低聲道:“是。”
“呵。”王六郎一聽,将他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眼神回避,于是沖他笑了笑道:“很好。”此後便未再多言。
原本許康見這酒好喝,想向靖澄打聽雪落間具體在大慶何處,但從他與王六郎的對話間聽出他似乎不願提及太多,于是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王前輩,這本書可否..”徵羽開口道,原來她還一直攥着那本《璃海更路簿》。
“看完了?”王六郎問。
徵羽搖搖頭。
許康見狀,立馬道:“哎呀,這麼多圖和字,一下子哪裡看得完..不如借來給徵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