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娘,您年紀大了,又才剛病愈沒多久,還是多歇着。”
“是啊娘,納稅錢您不必操心,我和三娘姐姐多做些。”
“行行行……”王婆滿口應着,又道“對了,還有面嗎,我給武大郎送碗去。”
“娘,你給他送作甚?”
王婆親自端了碗面送去給武大郎,見外門沒關,王婆大咧咧地就走了進去,因受了闆子武大郎這幾日都卧床在家,見着王婆闖進自家,武大郎張嘴就要趕人。
“吃面嗎?”
“王婆子你有這麼好心嗎?”趴在床上的武大郎嫌惡地瞪了王婆一眼。
“吃不吃?”王婆對武大郎也沒有什麼好語氣“不吃我可就拿回去了。”
王婆剛進來,武大郎就聞到了那面香,是真香。
武大郎面上根本藏不住心思,王婆見了把碗筷遞過去,武大郎也不嘴硬了拿起碗筷囫囵就吃起來……這副模樣王婆一下想到了個詞——利己為先。
凡人本性就是自私利己,武大郎就是典型的把粗俗欲望都擺在最前面的人,什麼廉恥什麼嘲笑,都不如叫他得了痛快實在,即便痛快的背後是咫尺深淵。
故事裡武大郎的悲劇,既是權勢者對弱小的圍剿,也是武大郎自身埋下的因果。
在王婆的注視下,武大郎飛快地吃完了面。
王婆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武大郎,你就不怕我在這裡面下毒?”
武大郎聞言瞪大了眼睛,作勢要把剛吃的吐出來。
看到武大郎這吓怕了的樣子,王婆臉上露出得逞的快意“騙你的,真下毒,我逃得掉嗎?”
是啊,故事裡慫恿潘金蓮下毒的王婆和西門慶或許能逃脫,但潘金蓮這個親手毒死武大郎的人,這個和武大郎關系最密切的人,根本沒法将自己摘幹淨,即便是有西門慶撐腰也不可能,大難臨頭他們隻會各自飛。
潘金蓮隻怕從沒想過逃脫,不然下毒的事她盡管可叫西門慶差人去做。
從武大郎家離開後,王婆帶着虎妞又去了趟集市,果真如她所說撿着了便宜,趁着收攤還買了些鹵豬頭肉,這殺價的法子還是在地府時巧大娘與她說的。
翌日,陶三上門來修繕屋子,不出幾日就都辦妥了,期間姚晁帶着木料上門打物件,又幫着清理了原本的邊角舊料。
王婆沒想到這姚晁瞧着身闆高瘦文弱,卻是個幹活的好手,甭管是打銀器的精細活兒,還是這敲打扛拿的粗重活兒,竟然是樣樣都行,而且還挺熱心……王婆想起原身王婆的做媒活計,怎就沒給他牽線?
“怎麼,你又起了給他做媒的心思?算了,别再結仇了。”
“怎地就結仇了?”王婆來祝神婆這裡分錢順便拉家常。
“當初你這媒人可沒把他給害慘了,你給他說的那女人不僅新婚前夜卷錢與姘頭跑了,還将他臉給刺傷了。”
原身的記憶本就有些零散,這些王婆是真不知道,這麼一聽,隻覺得姚晁這人是真明事理,如今竟然還願意熱心幫忙。
後院屋子修繕好後,王婆搬到了後院的那間大屋裡,把茶坊樓上留給了潘金蓮,陳三娘則帶孩子繼續住在後院的小屋,小屋裡也換上了新的榻子和櫃子。
瞧着眼前事都辦妥當了,想起往後在這凡間的悠哉日子,王婆忍不住想笑出聲來。
晚上,她燙了一壺酒,坐在後院的榆樹下,獨飲起來。
濁酒入口辛辣,但後味甘甜。
王婆沒喝幾口就有點上頭,隐隐約約她好像看到了一個女娃,女娃正在打樹上的榆葉,一轉眼又見小女娃蹲在那裡偷偷吃着榆葉餅,她看不清她的臉卻能感通到她嘴裡的苦澀。
“我以後再也不要吃榆葉餅了,我要吃好多好吃的,去好多熱鬧地方……”
“我吃夠了苦,不要再吃苦了。”
“以後誰再敢欺她們,我就殺了他們。”
“為什麼他們怕,不就是虧心事做多了,虧了誰他們其實心裡清楚得很。”
“人心比鬼可怕多了,鬼隻找害了他們的人讨債,人卻可以誰都害。”
“崔钰,如果有一天……”
無數個聲音在王婆耳邊響起,像是另一個人說的,又像是她自己說的。
迷糊與混沌中,王婆感覺眼前一黑。
再睜眼,她又身在夢境,她又看到了潘金蓮,準确的說是話本裡的潘金蓮。
天方微微亮,這一次潘金蓮并非置身靈前,也更年輕,剛從睡夢從醒來的她,嫌惡地推開了身旁睡得如死豬般的武大郎,她身子搖搖晃晃下床來,披上外衣去到竈房,揉面生火。
窗外天一點點亮起,照在她疲憊不堪的臉上,灰白一片,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手上卻不停的熟練的做着一切,像個被施了咒法的僵鬼。
将揉好的炊餅胚子放進鍋裡,潘金蓮又到院中缸裡打了一盆水,進屋把盆放在了床邊的木架上,她擰濕帕子喊武大郎起來,武大郎沒有立即起來而是翻了個身繼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