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太陽剛剛沉下之際,東方落稍稍有了些困意,正閉目養神,一陣晃動突然把他晃醒了。
“螢帆你有病啊,晃我幹什麼?”東方落睜開眼睛惡狠狠地盯着螢帆,卻見後者一臉狀況外的表情看着自己:“啊?我嗎?我沒碰你啊。”
螢帆指了指身下的大地:“是地面在晃。”
“什麼?!”早已感受過一次大地崩裂的東方落原地跳了起來,如臨大敵地看着腳下的大地。
然而下一秒,他和螢帆腳下的大地就毫無預兆地崩裂開來,一條巨大的裂縫憑空出現在了腳下,張開血盆大口一瞬間便将二人吞了進去。
不知是心裡有些準備,還是經過上次的驚心動魄,東方落也長進了些本事,他居然立馬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大地斷面上嶙峋凸起的石塊,一雙十八年來隻握過毛筆的手登時被磨得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然而如此他也沒松手,因為他發現這地下居然是一條湍急的暗河,流速很快,這要是掉進去,隻怕要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他顧不得手心那撕心的疼痛,隻是更加用力地摳住斷面,在半邊身子已經掉入水中時,一直亂蹬的腳終于找到了一個狹小的石塊作為着力點,整個人靠着這點微薄的力量和血肉之軀與石壁之間的摩擦力硬生生停住了。
看到自己身邊徑直往河中掉去的螢帆,東方落居然急中生智地用另一隻手一把拽住了螢帆的後衣領,靠着絕境裡逼出的那點力量,竟然頂住了暗河河水沖刷的力量,死死拽住了他。
東方落一邊頂着冰冷刺骨的河水,一邊小心翼翼地調整着自己的身子,以便能在石壁上站穩一點,還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對螢帆喊了一句:“秦瀾不是說螢族會飛嗎?你倒是飛啊!”
螢帆完全沒料到好好的地面會突然開玩笑一般裂開,整個人還處在失重的不适感中,就被東方落一把拽住了後衣領,隻有一個腦袋堪堪露在河面上。
那衣領活像一根絞繩在他脖子上越勒越緊,地下凜冽透髓的河水一刻不停息地沖刷過他的全身,隻幾秒就把他整個人凍得沒了什麼知覺,意識缥缈得像遠處雲霧缭繞的山巒,随時都要離他而去了。
東方落見螢帆沒有答應,心裡也跟身上一樣涼了大半截。他沒想到初見螢帆時隻覺得這家夥瘦得能跟竹竿一較高下,橫看豎看都沒什麼厚度,此時在手裡卻像是有千斤重,扯得他的手腕馬上就要脫臼。
東方落心生絕望,隻能對着已經不省人事的螢帆咬牙切齒低吼了一句:“你再飛不起來,咱倆都得死在這兒了!”
心口那點刺痛的感覺又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此時東方落前所未有地希望秦瀾出現。他腦中忽然想起螢帆不久前才問過的話:你喜歡他嗎?東方落想,不論喜不喜歡,至少他是真的需要秦瀾,不然在這險象環生的異國他鄉,他根本連活下去的資本都沒有。
但在這求天無門的絕境中,東方落心底那點狠勁被逼出來了。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死死地咬住他的全部心神。他的視線落在自己那堪堪拽住螢帆衣領的手,眸中閃過一絲猶豫。
就在他内心掙紮是否要松開手時,拽住螢帆的那隻手就頃刻間失去了知覺,衣領一下從東方落手中滑出,東方落瞳孔猛縮,眼看螢帆就要被暗河沖進地底,一道極細小的金光倏地從地面上徑直打入了螢帆體内,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螢帆整個人一顫,詭異地在原地靜止了一秒,接着,一道華美無比的金色翅膀從他背後突然彈出,半透明的翅膀上浮動着流光溢彩的紋路,月光照射在上面,又反射出細碎的微光,看上去美輪美奂,像一件精雕細琢的藝術品。
這雙外形酷似蜻蜓翅膀的雙翼高速振動,帶着螢帆懸浮在了空中。他金色的長發無風自動地飄在空中,一張有着精緻五官的臉此時卻面無表情,就連眼睛也緊緊閉着,居然就這樣無知無覺地在空中入了定。
東方落被這美得像幅畫一般的一幕驚呆了,但他迅速反應過來還要自救,立馬沖空中的螢帆喊道:“螢帆!醒醒!”
然而螢帆卻沒有任何反應,像睡着了一般緊緊閉着雙眼,隻有一雙翅膀還在震動,看上去十分詭異。
東方落苦笑了一聲:“這都是什麼事啊......”
他苦苦支撐着自己,但一張從小就缺乏鍛煉的身子在這暗流洶湧的河流下還是堅持不住,雙手雙腳都失去了知覺,縱然心中有萬般不甘,卻還是無奈地随着河流的裹挾轉瞬間便沉入了河底。
凜冽刺骨的冷順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争先恐後地鑽進皮膚,搶奪着他體内最後一點熱量。哪怕隻是過去了一瞬,東方落也已經意識模糊,覺得自己已經被河水沖出很遠了。
在意識将被黑暗吞沒的時候,他還未喪失的聽覺突然捕捉到了一聲沉悶的水聲,似乎是有什麼東西砸進了河面。
接着他就徹底昏過去了。
——
東方落沒有幻聽,那聲水聲正是秦瀾跳進暗河發出的聲音。
本還在木族靈池的秦瀾感覺到了大地的顫動,瞬間覺得心底不安,一個人緊趕慢趕地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趕。
看到當時的情景,原本沒有心髒的他居然也會覺得全身血液停滞了一瞬,接着他便紮進了暗河中。
海族的體溫本就很低,況且水中又是海族的主場,秦瀾彈指間便追上了東方落,抱住了已經失去意識陷入昏迷的後者,就出了水面躍到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