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芾上完了先生的課,天色暗了大半。
她已習慣了每日的讀書寫字,雖然無趣,但隻要想到能得淩晏池的一聲誇贊,她渾身又鉚足了勁。
這幾日,夫君待她都挺好的。
沉速從那夜以後,自知與大爺沒可能。
也不再想些旁的,隻管安心當差,對姜芾由心敬重了幾分。
少夫人心善,還能容得下绮霞院有她們這些丫頭。若少夫人與大爺鬧得僵了,來日和離,娶了那跋扈郡主進來,指定沒她們好果子吃。
她主動教姜芾制香,說是大爺房中的香都是她做的,每個月都會做上幾枚新香。
姜芾有些訝異,畢竟從前她若不去問,沉速是不會主動告知她夫君的喜好的。
加之有那次奉茶事件,沉速知曉卻故意不說,令她不得不起了幾分提防之心。
她怕沉速會害她,讓夫君誤會她。
拿着制好的新香,她細細嗅了嗅,嗅出其中有艾葉、茯神、夜交藤等靜心安神的藥草。可裡頭添的旁的香,她沒見過,也嗅不出來。
她便拿去東府問蘇淨薇,蘇淨薇道的确是安神香無異,她才安心回了绮霞院。
她又想到沉速還與她道今日是夫君的生辰。
同時也是他的生母的祭日。
是以每年逢他的生辰,府上都不會大操大辦,聲張熱鬧,僅是做幾樣他愛吃的菜,溫一壺他愛飲的竹露醇,他一人在绮霞院過。
姜芾換了身輕裝,去了廚房。
嫁他數月,她早知曉他的鐘愛與忌口,每日在廚房學,已會做那幾樣菜了。
走到廚房門前的山楂樹下,後背被圓球狀物一砸,她回頭,見兩個紮羊角辮的孩子在扔山楂玩。
“别跑,看我不砸得你頭上鼓包!”
“扔不中,扔不中!”
廚房的周嬷嬷見兩個孩子驚了主子,面色大變:“少夫人恕罪,我家兩個渾猢狲不懂事!”
她揪着兩個孩子的辮子,“過來,還不給少夫人磕頭賠不是!”
兩個孩子吓得淚眼汪汪。
姜芾摸了摸他們的頭,“無妨,也不疼。周嬷嬷,那一筐山楂無人吃嗎,平白拿給孩子這樣扔着玩?”
山楂也不便宜,從前買上一小盒她都能吃好幾天。長安人就是奢侈啊,吃食都拿來打仗玩。
周嬷嬷隻好幹笑:“哎呦,這滿樹的山楂掉下來,各院主子看也不看的,下人也不吃這些,可不就給孩子玩嗎。”
她想着少夫人再怎麼說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還能因幾顆山楂怪罪不成。
姜芾若有所思,隻道:“那分我一些吧,我想吃。”
她讓廚娘都下去歇着,隻留下一個燒火丫頭,溫好了酒,又挽起袖親自做了好幾盤菜,皆是蟹蝦與魚鲙等清淡肉類。
再抓了把山楂,做了盤蜂蜜山楂當零嘴。
夜闌人靜,群星繞月。
淩晏池回到绮霞院,是姜芾來迎他。
她站在燈火深處,臂彎搭着一件幹淨衣袍,朝他微微屈膝:“夫君回來了。”
淩晏池輕嗯了一聲,順着她遞來的衣袍,伸手套進。
姜芾低頭替他整理衣擺,忽然就輕聲道了一句:“夫君,生辰快樂。”
淩晏池微滞一瞬,耳邊灑來她溫熱的氣息。
回神過後,他不自在地躲開她的手,“我自己來吧。”
“我的生辰,你怎麼記得?”他倒是自己都忘了。
姜芾僵在他躲開她手的那個動作,心中一澀。
往日他會容許沉速替他整理衣襟,可為何就不容許她呢。
不過他一開口,她的心便義無反顧跟着他的話語遊走,嘴角又恢複淡笑:“是沉速告訴我的,我做了夫君愛吃的菜,還溫好了酒。”
杯盤碗碟擺去了他的西廂房。
姜芾小心翼翼擺出幾盤菜肴,替他倒上了酒。
竹露醇清冽醇香,與今日新制的香混合在一處,縷縷白煙缭繞,清新芳幽久久不散。
淩晏池頓感神思舒暢:“爐中點的是什麼香?”
“青木香。”姜芾速答,“這枚是我制的,夫君覺着怎麼樣?”
夜色沉酽,燭光如魚龍亂舞,劃在她臉龐流轉。
“甚好。”他答。
他嘗了幾口她做的菜,與往日廚房做的沒什麼兩樣,還更加精細,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姜芾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今日是夫君的生辰,我本想與夫君飲幾杯,可我酒量不好,沾一口便醉,我以茶代酒,祝夫君仕途坦蕩,節節高升。”
明眸皓齒,字字珠玑。
淩晏池如今倒覺得他這個妻子很是不錯。
想到那日錯怪了她,他心腸中的愧意又在湧,望着她舉起的酒杯,他輕揚手腕,與她清脆碰杯。
一飲而盡後,他緩緩道:“往後受了委屈,可與我說,你既嫁給了我,我便會護你。”
一盞茶水從喉嚨滑入,姜芾隻覺肺腑、心髒,都滑動着一汪暖流。
這個世上,沒有一塊石頭是捂不熱的。
也沒有一個人心是揉不軟的。
她的情意,終于被夫君看見了。
她挑燈研墨,在心灰意冷與鬥志昂揚中反複輾轉的那些日日夜夜都值了。
“嗯!”她重重點頭,又給他倒了一杯酒,自己則撚了一顆蜜糖山楂吃。
淩晏池再飲了一杯,好奇道:“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