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琰微眯了下眼,以他對蕭嵘的理解,又覺得不像是這麼回事。
他暫且沒有多問此事,隻轉而道:“怎會如此,難道這一年的時間你什麼都未做嗎?”
“做了。”
潛入她的寝屋,偷走她的東西,掌控她的退路。
諸如此類,的确做了不少。
趙琰疑惑地皺眉:“她都不為所動?”
這不應該啊。
“你的法子太溫吞了。”
趙琰聞言不由扯了扯嘴角。
他的法子是否管用并不一定,但他笃定蕭嵘絕對沒有完全按照他給出的法子去做。
蕭嵘方才所說的“做了”,估計全是些見不得人上不了台面的事。
趙琰反駁:“若非你自己年少無知兜了禍,如今何需費這般多心思,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蕭嵘目光沉暗地掃過桌上棋盤,落下進攻意圖激進的一步棋,卻并不覺自己做錯了什麼。
初見司錦,他的确出言戲弄了她。
無關算計,毫無緣由。
年少時,對理智之外産生的興趣總有些不得章法。
他隻是簡單地覺得,司錦那張嬌俏的小臉若是氣得鼓起腮幫子,應該是一副很可愛的模樣。
所以他出言逗弄她,等待着她給出反應。
沒想到她居然毫不懷疑地相信了。
不過蕭嵘後來還是看見了她鼓起腮幫子的可愛模樣,但聽聞她因此中暑暈倒了。
他未曾同人道過歉,也少有人會對那時的他道歉。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母親失控捶打他之後,神情瘋癫崩潰,跪在他面前一邊哭一邊道歉的樣子。
蕭嵘當然知曉自己不能這樣和司錦道歉。
她會被吓到的。
所以他極力平靜面色,盡可能地平緩道:“抱歉。”
她卻更生氣了。
他問她:“你能原諒我嗎?”
她大喊着對他說不能,但最終還是心軟地原諒了他。
隻是孤寂沉暗已久的内心尋得一片安甯之地,貪婪的本性就因此在心底埋下了種子。
他想要她兜裡的糖果,不止一顆,而是所有。
他想要奪回她被玩具占據的注意力,便直接根除了源頭。
被讨厭被疏遠時,他或許意識到自己錯了。
但到頭來,随年歲增長,隐忍和退讓沒有令他得到任何好的結果。
她離他越來越遠,她與他的交集幾乎要消失殆盡。
他隻是将她重新拘回身邊又何錯之有。
而她如今又想離開他。
他亦不覺自己應當松手,他也不會松手。
趙琰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你對此有何打算?”
蕭嵘仍是沉默着。
僞裝得太久,已是逼近極限。
心中的焦渴像是被過度壓抑的潮浪,水面顯露平靜的假象,底部早已在洶湧翻騰。
早晚都會沖上水面,卷起巨浪。
他壓不住了,也不想壓了。
蕭嵘薄唇翕動,緩聲回答:“沒什麼打算,我們不會和離。”
*
久未有人居住的南林别苑已是提前收整清掃過了。
小道兩側綠植蔥蔥,夏日透過繁枝,在青石闆階上映下層層光點。
府上婢女為司錦奉上涼茶。
“小姐正在更衣,稍後就來。”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灌木叢忽的晃動。
很快就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從中走了出來。
“叙栀!”
司錦驚喜呼聲,大步朝着來人奔了去。
沈叙栀也是滿臉欣喜,提着裙擺同樣小跑而來。
兩人三兩步在涼亭下碰上面,不約而同地伸臂抱住了對方。
“小錦,我好想你呀!”
司錦收緊手臂在沈叙栀肩頭蹭了蹭,剛擡頭,就聞沈叙栀問:“你一個人來的?”
司錦松手,疑惑道:“不然還有誰?”
“你夫君未與你同行嗎?”
司錦徹底退開身來,更是訝異:“我來見你,他怎會同行!”
沈叙栀輕笑了一聲,落下手臂牽着司錦的手把她往涼亭内引:“我在外也聽聞你們夫妻二人如今越發親密無間如膠似漆,便以為他今日會跟着一同前來,或者親自送你一程。”
司錦臉色微變,眸底略過一抹心虛,又很快被她掃去。
“你胡說什麼呢,我與他是何情況你又不是不知曉。”
司錦餘光警惕地注意周圍,後半句壓低了些聲量。
當初皇上賜下婚約時,司錦整個人天都塌了。
她向父母表明抗拒卻毫無作用,隻得把滿肚子苦水往沈叙栀倒去。
讓司錦前去找蕭嵘商談此事的主意便是沈叙栀想出來的。
司錦按照沈叙栀的主意找上了蕭嵘,順利與蕭嵘談成後,自是當即将好消息也告訴了沈叙栀。
那時的情況遠不如此時複雜。
司錦也單純地認為,她隻要認真扮演一段時間蕭嵘的妻子,這樁婚事很快就能結束了。
豈料,一年時間過去,毫無結束的迹象,形勢卻越發嚴峻了。
再加之突然得知的消息,更是令人煩悶。
司錦心下思慮着,是否要将如今的情況告知沈叙栀,讓她再幫自己出出主意。
沈叙栀似是看出司錦心中所想。
她擡手揮退了周圍的下人,涼亭周圍僅剩她們二人。
司錦接連歎息好幾聲後,才向沈叙栀開口道:“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了,再這樣下去,都不知要到何時才能與他和離。”
沈叙栀聞言稍顯訝異。
但她訝異的并不是司錦眼下所言之事。
不過她暫且還沒開口,隻等司錦絮絮叨叨地将自己近來面臨的困境向她全盤托出。
司錦說完,水潤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沈叙栀。
隻盼她如過往一樣,還能再給她想出解決難題的法子。
沈叙栀卻問:“都一年時間了,你還是對蕭崇雲毫無感覺嗎?”
司錦一愣:“什麼感覺?”
“朝夕相處,日久生情,對他心動的感覺啊。”
“怎麼可能!”司錦瞪大眼驚呼道,“我為何要對他心動,我和他不是那樣的關系!”
沈叙栀不由嘀咕:“……蕭崇雲也太沒用了吧。”
一年時間過去,完全沒有任何收獲嘛。
司錦沒聽見,也沒心思多想。
她急切地握住沈叙栀的手,焦慮地道:“叙栀,你說我這事還能有法子解決嗎?”
沈叙栀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蕭家曆代家主皆是史冊上留下諸多筆墨的輝煌人物,蕭嵘還未完全接手整個家族,就已是不輸祖先光輝的存在,他成為新一任蕭家家主也隻是時間問題。
随着他年歲的增長,和蕭家多年來的積累,于聖上而言是威脅還是支柱便是未知,即使聖上無意,也總有有心之人尋機撺掇。
聖上因此賜下婚約,以牽制蕭家乃至司家的勢力擴張,似為合理。
可其中若是另有隐情,事情就會完全變了模樣。
沈叙栀道:“我未能想出解決的法子,但我回京後聽到一個傳聞,正是打算今日告訴你。”
“什麼傳聞?”
沈叙栀目光在司錦的臉上流轉一瞬。
看她懵懵懂懂的樣子,想必定是對此毫無察覺。
沈叙栀微微躬身湊近,正色嚴肅道:“其實你們這樁婚事,是蕭崇雲長跪金銮殿以巨大的代價苦苦向皇上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