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要與蕭嵘和睦相處,但司錦其實并不知要如何相處。
不算此前做戲的相處,他們之間的和睦就要追溯到更遠的年幼之時了。
司錦不由想起,那時她與蕭嵘總是在人群之外的靜谧角落相見。
她是想要逃離令她感到不适應的大小宴席,而蕭嵘則是本就在那僻靜之處待着,不知已經在此多長時間了。
蕭嵘每每見到她,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但總會把身體往旁挪動些許,等待着她前去與他并肩坐下。
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裡,司錦一邊伸着手玩自己的影子在明暗交界處時隐時現的遊戲,嘴裡一邊前言不搭後語的和蕭嵘說着話。
沒什麼值得特别回憶的畫面,甚至司錦越回想就越是想不出究竟是什麼令蕭嵘春心萌動了。
思緒間,司錦已是來到松瀾院,蕭嵘的主屋門前。
院子裡又是寥寥幾人。
蕭嵘未曾負傷前,她來松瀾院的次數不多,如今日日前來,起初她還以為又是蕭嵘做了什麼吩咐,才叫院中這般冷清,後來一問才知,松瀾院裡一向都是如此。
蕭嵘喜歡清淨,沒什麼事的時候也都不大喜歡讓下人在院裡候着。
院裡唯一留守的幾名下人瞧見司錦前來,躬身向她問安。
司錦微微颔首後,走向蕭嵘的主屋。
主屋房門大敞,像是知曉司錦這時候過來,便大開着歡迎她入屋。
司錦探頭朝屋内看了看:“蕭崇雲?”
她喚他一聲,卻不得回應,也沒瞧見人影。
不在嗎?
司錦跨入門檻,仍在四下張望。
屋内很靜,聽不見任何聲響。
突然,司錦腳下步子一頓,忙不疊轉過身去,憤然道:“你明明在屋裡,為何不應聲!”
不遠處屏風後的影子微動,而後傳來物件放至桌面的輕響。
“換藥很疼,我方才應了一聲,你可能沒聽見。”
司錦背對着屏風肩膀微動了一下。
她才不信呢,她方才真的什麼聲音都沒聽見。
“嘶——”
現在倒是聽見了蕭嵘一聲壓低的吸氣聲。
血腥味混雜着藥草味鋪散開來,司錦站得近,便嗅聞得格外清晰。
她不由想起最初那日在大夫剪開他的衣袖後,看到的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蕭嵘沒再多為自己解釋,隻隐忍着疼痛,沉默不語地繼續換藥。
司錦眼睫輕顫,餘光瞥見了地面映下的影子。
那的确是會很疼的。
也有可能是她真的沒聽見吧。
自打那日她被蕭嵘鎖上房門擋在外面,後又入屋交談與他表面和解後,她再來松瀾院,瞧見的就是蕭嵘房門大敞的樣子。
前兩日,她入屋正好見着蕭嵘衣襟松散從屏風後走出來,一看便是剛換過藥。
蕭嵘很快退回屏風,穿戴整齊後才重新現身。
昨日,她先在屋外喚他,得他回應後,知曉他在換藥,她等了一會才邁步入屋。
今日,便是方才那副情景了。
但司錦總覺得,蕭嵘像是很想找個機會讓她不小心撞見他脫了衣服正上藥的畫面似的。
不然怎會每次她來時,他都正好在換藥。
屏風後傳來聲響,蕭嵘換過藥後從後面走了出來。
司錦趕緊撇去心中毫無根據又十分羞恥的猜想,轉而問:“這都好幾日了,劉大夫還未歸府嗎?”
“劉大夫家中突發急事,一去一來應是無法這麼快回來的。”
司錦聞言沉默了。
至今她都不知劉大夫究竟是真的有事告假,還是蕭嵘把人給支走了。
蕭嵘問:“怎麼了,你身子不适?”
“我沒有,是你的傷勢,從頭一日讓劉大夫看過後,便一直未再有大夫替你查看傷勢,那麼重的傷,劉大人一直未歸,你又不讓喚别的大夫,這樣下去,你的傷要如何才能恢複好。”
司錦将心中所想一股腦全說了出來,越說越急,不免有些代入了情緒,令屋子裡一時間滿是她清脆的嗓音。
她話音落下後屋内又恢複了安靜。
蕭嵘站在她跟前,隻靜靜地看着她,也不答話。
他看見她雙唇緊抿一瞬,嘴唇失去血色後,又在松開後迅速恢複至紅潤。
唇瓣沾染了些許濕濡,看上去更加瑩潤,很軟很好親的樣子。
蕭嵘重重地滾動了一下喉結,吞咽的聲音尤為明顯,像是幹渴又饑餓。
司錦不知他心中所想,隻覺得他這般目光把她看得有些窘迫。
“你……”
蕭嵘眉眼一彎,露出一抹淺笑:“你擔心我。”
他用的是陳述的語氣。
司錦頓時窘迫更甚:“是你說要和睦相處的,你若不要,我收回那話便是。”
蕭嵘很快斂了笑,态度誠懇道:“我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話語間,他視線短暫略過司錦,向房門外的方向看去一眼,又很快收了回來。
院子裡本就僅有的幾人連忙身子一轉,扭頭向院門外快步離去。
院門外不遠處有一小衆人正候着。
“怎麼樣了,今日如何?”
最先出來的一人有了院牆隔絕視線,頓時昂首挺胸,好不得意:“成了,夫人和大人這回應是當真和好了。”
随後跟着走出的這人卻是擔憂:“是嗎,可我方才聽大人在認錯啊。”
這話一出,其餘人大都會心一笑。
先前那人擡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這你就不懂了,大人疼愛夫人,夫人自是說什麼都是對的。”
……
屋内。
司錦可不覺得自己說什麼都是對的,反倒是蕭嵘這副她還沒說什麼,就先認錯的态度,讓她頓時語塞,有氣都不知往哪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