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說:“說缺點。”
宋泠:“……”
“缺點,遠霧面積隻用了一種技法,陷入了有技術無境界的形式主義,不過這和閱曆有關,這位同志還小。”
“同一原因,因為閱曆導緻的細節處理有瑕疵,有些地方礬墨擴散不均。”
“不可能,我很仔細。”女同學走到宋泠身邊,伸頭去看她的作品,頓時一愣。
宋泠一改之前的尖銳,好脾氣地點了兩處地方,“這裡。”
“也不是你技法的問題,更多是沒考慮到畫紙和顔料的材質,傳統宣紙對礬水耐受性有限,控制不好用量,很容易導緻紙質脆化。”
而墨很容易暈染。
“怎麼會!”女同學拿過畫仔細檢查,“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
吳恒忍不住懷疑,“會不會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
自周先生通過後,這幅畫隻過過周先生和宋泠兩人的手,周先生沒必要,那隻剩下宋泠一個。
宋泠:“沒文化可以多讀點書。”
“你敢做不敢認!”
“是加熱,礬水通過不斷加熱會發生水解,加速影響宣紙的降解過程。”
什麼水解?
什麼降解?
吳恒聽得一腦袋問号。
宋泠用一種‘你這都不知道的’目光瞥吳恒一眼,很快就轉向女同學。
“你可以嘗試添加一些膠水。”
“你是說修複字畫用到的礬膠水?那個能用來作畫?”女同學下意識看向周先生。
周先生眉眼含笑地點點頭,卻不解釋,示意宋泠繼續說。
宋泠:“礬膠水的穩固性比礬水要好得多,既能防止墨色暈染,增強吸附力,還能增加宣紙的光澤度和防水性,像你畫中的冰裂,增加礬膠水能營造出一種自然光,畫面效果會更真。”
女同學恍然,燦然一笑,“我回家就試一試,你知道具體比例嗎?”
宋泠報上她常用的效果,“這是我喜歡的自然光效果,你可以回家後自己調試看看。”
“我會的,謝謝你。”女同學放下畫,突然想起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你懂得好多,以後我遇見不懂的,可以找你交流嗎?”
“我叫鄭如薔,你可以叫我薔薇,我能留一個你的地址嗎?”
“可以,我叫宋泠。”
吳恒不甘心自己被忽略,用力咳嗽一聲,“你也可以找我,以後我們都是周先生的學生,交流起來肯定更方便。”
女同學有點嫌棄,婉拒了。
吳恒還想說什麼,被周先生打斷,“不用了,你以後不用再來,你沒通過我的考核,可以回去了。”
晴天霹靂。
吳恒整個人都傻了。
“不是,先生,我不是已經過了最後考核,為什麼說我沒通過!”他思維發散,指着宋泠問,“是不是因為她,她就随便胡謅幾句,你就讓她取代我?”
“說你的事,扯宋泠做什麼。”鄭如薔護道。
吳恒氣急敗壞,“她搶我位置,我問都不能問?你們也太霸道了。”
周先生頭大,“你太吵了。”
吳恒根本沒注意,繼續叫屈,“這根本不公平,我辛辛苦苦拼過那麼多人才争取到的位置,憑什麼要我讓給你!”
“我說。”周先生大掌握住吳恒肩膀,将人九十度轉向,面對面道,“你太吵了,回去吧。”
吳恒感覺到肩膀上的重量,心裡一空。
憋着快要掉下來的眼淚,放話道,“你會後悔的!”說完扭頭抱着自己的畫跑掉。
周先生扯了扯嘴角,對小年輕有些無奈。
鄭如薔心懷希望,“先生,那宋泠……”
“她不行。”周先生也很可惜,看眼鄭如薔安排道,“你先回家吧,具體上課時間我會另外通知你。”
這語氣……宋泠視線偷偷在兩人中間來回打量。
鄭如薔無奈,打起精神安慰宋泠,“還有希望,千萬别放棄,先生這個人對有天賦的年輕人一向很心軟的,你多求求,我走啦。”
宋泠笑笑說再見。
求,是不可能求的。
誰讓她硬性條件不行。
等鄭如薔離開,宋泠直白發問,“您是不是看出來了。”
“色盲?”周先生猜。
“是紅色弱。”宋泠實話實說。
周先生無比遺憾,“很可惜,你的畫很有靈氣,畫風也很有自己的特色,一應知識儲備看來也很充足。”
“但是?”
類似的好話後面,不都要跟個但是。
“無法分辨色彩的畫師,永遠觸不到藝術的真魂。”再一個,“你學國畫的初心不對,投機取巧走不長,所以你再優秀,我也不會收你。”
宋泠握緊拳頭,指尖嵌入掌心,控制着面頰肌肉擺出笑容。
“謝謝您的體貼,沒在其他人面前說出真相,暴露我的缺陷。”
“你還年輕。”周先生安慰道,“有機會可以重新再來。”
宋泠收斂笑容,嚴肅起來。
“餘先生,自小雙腿癱瘓,但憑借堅強的意志和才華,成為抗戰漫畫家。”
“穆女士,聽力殘疾,以獨特的藝術風格和堅韌的精神赢得了人們的尊敬。”
“我還年輕,周先生你可以拒絕收我為徒,但不能否定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