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真心實意,盡管語氣像人機一樣沒有多大波動,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這種誠懇。
他自認有禮的對答好懸沒讓珂賽特氣出什麼髒話,但也漲紅了臉,嘴角被氣得一直在抖。除了還有些摸不着頭腦的弗拉特在疑惑,其他人紛紛對視一眼:這小子不會是在裝聽不懂吧——
不是,他有病吧!
年輕的珂賽特·索倫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如果明日葉是在陰陽怪氣他,他當然可以掀桌子給這個東洋來的鄉巴佬一點顔色瞧瞧——但現在的他顯然臉皮還是太薄,他最後的驕傲撐着不準讓他對無辜的人下手。
他狠狠瞪了明日葉一眼,然後穿起搭在扶手上的西裝外套,起身就走,一面給侍者小費,一面對着明日葉放狠話:“你别得意,沃戴姆家的那小子很快也會入學,就憑他的天賦,君主阿尼姆斯菲亞一定會明白誰才是最好的徒弟。等着被趕走吧,鄉巴佬!”
他的離開像是推倒了多米諾骨牌,所有人都站起來,跟在他的身後一個接着一個離開,走到最後,店裡隻剩下了明日葉和弗拉特兩個客人。
弗拉特隻是神經大條,又不是不通人事,這下哪能不懂自己被利用了。他的笑容垮了下來,藍眼睛裡有些歉意:“對不起啊,Mr.宗谷。他們當時說想認識你,和你交個朋友,但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和你搭話,所以拜托我約你出來。我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做。我之前和珂賽特相處過,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的。”
明日葉不理解弗拉特為什麼要道歉,“這不是你的問題。懷有惡意的是他們,罵人的也是他們,你隻是被他們利用了,你也是受害者。不要用别人的過錯去責怪自己。”
有了明日葉的這番話,盡管弗拉特還是有些自責,但心裡确實好受多了。咖啡店的東西都不便宜,明日葉為了出來會面并沒有用晚餐,弗拉特也早就餓了,所以他們很快就溜到街邊買了點便宜的炸魚薯條吃。
弗拉特很喜歡現在的老師,在現代魔術科待得很開心,所以他提起相關的人時笑容滿溢,語氣也輕快了起來。他開始分享一些自己在現代魔術課遇到的奇人趣事,藍眼睛裡寫滿了自由灑脫。說到最後,他開始向自己在天體科唯一的朋友分享自己的寶貝:
“埃爾梅羅老師真的很博學,盡管我老是捅婁子,他會告訴我為什麼錯了,要怎麼處理。啊,就是他不喜歡别人稱呼他為君主埃爾梅羅,希望稱呼他為君主埃爾梅羅二世,下次有空我帶你去埃爾梅羅教室旁聽吧。”
明日葉想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課業,基本上是肉眼可見的緊張,隻好暫時婉拒了弗拉特的建議。
弗拉特有些遺憾,但他自己課業也很重。畢竟他是學期末轉入的現代魔術科,跟上課程已經耗費了大量的精力,期末大作業的論文也沒寫多少,今天屬于是硬擠了些時間出來打算幫朋友忙的,晚點還要回去補實踐課。他匆匆看了一眼手機,結界繪制課的助教已經開始問他在哪兒了,隻好向明日葉道别。
明日葉不是很想回到時鐘塔,但又沒有去處,隻好坐在長椅上什麼也不想,放空自己。
他在收拾老家遺物的時候,發現了母親上學時收到的一封懲處通知,所以他循着母親的腳步,來到了時鐘塔天體科。人類的壽命在亘古的天體面前如白駒過隙,所以他現在看到的那些星空,在數十年前,母親也曾在這樣的星空下漫步過。
母親當年是不是也會在這樣無人的街頭,呼出口腔中的熱氣,然後看它漸漸消失在眼前呢?母親當年又是懷着怎樣的想法,不顧旁人的勸阻,将一個調戲她的人送去泰晤士河遊泳的呢?
回過神來時,天色更晚了,天上有紛紛揚揚的白色灑下,直到打濕了明日葉伸出的手心,他才知覺這是下雪了。
沒等明日葉将脖子縮進圍巾,一道陰影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前,帶着向他傾斜的傘沿。
明日葉将觀測的視線從頭頂的群星中收回來,看向了神色有些疲憊的男人,嘴角勾起仿照他的弧度:“老師,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