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随着時間的推逝，希望越來越渺茫。

之前所有的堅持，對簡臻來說，其實是讓她活下去的動力。

父母需要照顧，需要康複，肇事司機需要尋找，案件需要公正的審判……這些足夠讓簡臻拼盡全身力氣去堅持。

如果，父母走了，簡臻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堅持的意義。

或許，就像石寒楓說的，時間會給答案，但是前提是，自己要赢得過時間。

追兇，必不能忘卻，但是眼前，活着的人，的确更重要。

晚上，是汪律來接的白晶晶。

由于簡臻已經在醫院守了幾晚，白晶晶提議，順道送她回家好好洗個澡，換身衣服，休息一下。

簡臻這次沒有拒絕，上了車。

汪律禮貌的打招呼。

可能是由于早工作幾年的緣故，汪律身上有着又稚嫩又成熟的氣息，混合交織的有點複雜，時而無厘頭的開句玩笑，時而老學究般深沉。簡臻見過幾次，對汪律的印象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就是覺得和自己這段時間打交道的公職人員實在太像，哪怕他是白晶晶的男友，她也無法親近起來。

白晶晶陪簡臻坐在後座，簡臻看向窗外，避免與後視鏡裡汪律的眼神接觸。

車内安靜，汪律順手開了廣播，低低的聲音，讓空氣不再尴尬。

汪律知道今天白晶晶過來的目的，所以此刻也不好多問。

很快，到了簡臻家的小區，簡臻下車，向白晶晶道别，也不忘謝謝汪律，禮貌周到。

白晶晶下車，抱了抱簡臻，又低聲叮囑了幾句，上車，坐到了副駕駛位。

“怎麼樣？”

汪律伸出一隻手，摩挲着白晶晶交疊在腿上的手。

嬌嗔的打掉，白晶晶有點兒嫌棄。

“就知道問，也不關心關心我。”

“你？”汪律失笑，“你在醫院半天還能出什麼事不成？”

“我心裡堵的慌。你說說，這個事，真的，叫我去勸人家放棄親生父母，怎麼想的出，我今天在醫院，都不敢直視臻臻的眼睛。”白晶晶有點埋冤，要不是汪律慫恿，她是真不想去。

“她父母這個情況，不是你，也會有别人去勸，你不是說，醫生都明示暗示好幾次了？”汪律不以為意，他有自己的想法，白晶晶作為即将結婚的女友，勢必得和他站在同一陣營。

“話是這麼說，但是真的很殘忍……”

“那她大幾十萬的錢砸進去沒個水花，自己以後無依無靠，就不殘忍？及時止損，是為她好。”汪律打斷白晶晶的婦人之仁。

“也是，我聽臻臻說，她爸媽留下的存款，能動的已經不多了，剩下的那些提取起來手續有些複雜，她父母又這個情況……”白晶晶是現實的，從她早早知道自己不是學術的料開始創業就能窺見一斑。沒有什麼比活着的人更重要，簡臻手無縛雞之力，先前畢業後也沒有找工作，往後的日子還不知道要怎麼過，她過于浪漫主義，一直被父母保護的很好，乍然接觸社會現實，恐怕要先從海投簡曆沒有一個面試開始經受挫折教育。

兩個人絮絮的盤算了一會兒，一緻覺得，還是得繼續勸一勸才好。

簡臻回到家沒多久，意外的接到石寒楓的電話，彼時，她剛泡了個熱水澡出來，頭發還沒來得及吹，就那麼包在發巾裡。

“石律師……”

簡臻的問好還沒說完，那頭石寒楓的聲音已經飄來，有點兒距離感，簡臻愣了一下，想起來，大概是在開車，車載藍牙接入的。

“我這邊有點新情況，需要和你溝通一下，你現在方便嗎？”

方便，怎麼不方便，簡臻馬上拆下頭上的毛巾，去找電吹風。

很快，車開到了簡臻家小區門口，簡臻裹了件風衣下來，頭發還有微微的濕潤，貼着臉頰。

沒有化妝的臉，青瓷一般的剔透溫潤。

石寒楓解鎖了車門，簡臻略一猶豫，還是上了副駕駛座。

“石律師，真的不好意思，這麼晚還麻煩你跑一趟。”

石寒楓禮貌的微笑，看向簡臻，發現她這會兒的狀态意外的不錯。

看來，白天白晶晶的話，有了效果。

“不麻煩，剛好路過，想着電話裡講不清楚，不如過來一趟。”

石寒楓遞過去一份文件，迎着簡臻不解的目光，繼續說道：“我托人搞到的新的口供影印件。”頓了一下，有點為難的補充道：“不那麼合規矩，所以你先看看。”

簡臻了然，心裡的感激更甚。

拿過來迅速浏覽了一遍。

哦，原來，報警的環衛工又補充了一些疑點。

不算重大的進展，但是的确，公職人員有在辦事。

簡臻心裡略略舒服了一些，總覺得，堅持還是有價值的，雖然的确是很緩慢。

而眼前這個人，的确是她最正确的選擇，她願意去相信，是因為石寒楓，才有了這樣的進展。

并且，石寒楓願意在還沒有結論前，就和她分享這些微小的進步。

算得上小小的欣喜。

簡臻忽然就覺得，也許以後的日子，就這樣，一邊過着自己的生活，一邊去等待案件一點點的進展，也不是件壞事。總歸，希望一直在那裡，觸手可及，不是麼？

“我覺得這個案子，也不是全然沒有轉機，目前缺失的證據，的确是很難盡快找到，不過我問過局裡的關系，他們沒有放棄這個案子。最壞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時隔多年，肇事司機因為别的事落網，交代出這件。”

這種事挺多，如果肇事司機可以在現場這麼了無痕迹的“消失”，想必今後也不會收斂，沒準什麼事就落網了，然後牽扯出陳年舊案。

這個最壞最壞的結果，其實恰恰是最渺茫最渺茫的希望啊！

簡臻懂得石寒楓的意思。也覺得兩個多月過去了，事情已然發生，隻能先去接受。

安慰了幾句，石寒楓收回文件袋，叮囑簡臻早點休息。

簡臻應着，千恩萬謝的下車，揮别。

還沒走到單元樓門口，電話響起，一個座機号，備注是：醫院。

剛聽了開頭，簡臻就熟練的往門外奔，答應着自己馬上就到。

天色墨黑，又有下雨的前兆。

似是想起什麼，簡臻絲毫沒有猶豫的撥出前一個來電号碼。

“石律師，你還在附近麼，可不可以送我去醫院。”

電話那頭，石寒楓的聲音遠遠傳來，沒有絲毫猶豫。

“好，我前面路口掉頭回小區門口，你在門口等着。”

簡臻有點氣喘籲籲，跑到門口彎着腰喘息，沒有注意到電話還沒挂。

石寒楓聽到的喘息聲，被車載音響放大到整個車廂，有一種糾纏壓抑的情緒。

腳下的油門沒有松，但是石寒楓緊繃的情緒裡，有了一絲縫隙。

今晚，恐怕有仗硬仗要打了。

很快，簡臻拉開車門，坐了進來，挾裹着寒氣。

畢竟，快入冬了。

到了醫院，簡母已經在手術室，偏偏簡父的情況也惡化了。床邊的搶救措施不起效，最終也推進了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