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要将這兩個入魔者,全部殺掉!
鄢豐站在巨陣當中,腹背受敵。
那怪物無差别地攻擊所有人,又毫無章法,有的時候它沖着守衛而去,龇出尖利的牙齒撕爛他們的铠甲,有的時候又轉過身,拿尖利的指甲刺穿她的皮膚。
但是很快鄢豐就發現——
它和當日那些新垣城的百姓一樣,是被人控制的。
她停了下來。
“嗤——”
利器沒入血肉的聲音傳來,鄢豐對肩上的劇痛無動于衷,靜靜立在原地,觀察起周遭環境中的所有人。
這裡一共隻有十二個人。
十個守衛将他們團團包圍,包圍圈的中間,隻有她和“它”。
血腥氣從喉間湧上來,鄢豐微微清醒了一些。
此刻,這具行屍和她的距離很近,機會正好。
鄢豐擡起劍,朝着它的眼睛而去!
“嗤!”
陣法在這一刻發動!
與此同時,長劍準确地貫穿了鄢豐身後那名墨家守衛的铠甲。
劍芒鋒利,一劍封喉。
血沫争先恐後地從這守衛的喉嚨裡向上湧出,他不可置信地失力後退。
為首的守衛驚怒交加,節葬陣應聲啟動,光芒大盛,将每一個人的眼睛都蒙蔽起來,隻有鋪天蓋地的白色昭示着陣法劇烈的力量波動!
鄢豐與那具行屍一起站在陣眼之中,巨量靈氣争先恐後地湧進她的心口,與已經深深滲入她心中的那些魔氣纏繞在一起,它們彼此排斥,水火難容,因而為她帶來難以忍受的噬心之痛。
鄢豐吐出一口血來,支着劍倒在地上。
那些守衛受了驚,卻仍然一言不發,九柄長槍猶嫌不夠一般朝她刺來。
鄢豐擡起頭,血色漫上她的眼睛,她眼睛通紅,卻盯着為首的那名守衛,一字一頓,無比清晰地說:
“墨俠派弟子鄢豐,求見钜子。”
他們仍然無動于衷。
那一刻,鄢豐看着他們木然的神情,突然覺得,他們的樣子……和那些已經成魔的人,又有什麼分别?
身後卻傳來一聲輕笑:“且慢。”
一名衣着華貴的女子突兀地出現在牢門之前,那些毫無停頓的長槍聽到這道聲音竟然立刻條件反射一般停在了半空。
女子看到眼前的一片狼藉竟然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她閑庭信步踱進牢中,站定在鄢豐面前,俯下身,細細将她端詳一會兒。
“你就是鄢豐?”
九柄長槍雖然停了下來,可是節葬陣卻還在源源不斷将靈力強灌入她的心髒,片刻不停,甚至有越來越快的趨勢。
鄢豐感到心髒傳來一陣無法忍受的痙攣,血液已經從她的七竅當中不可抑制地汩汩流出。
女子修長白皙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一塵不染。
鄢豐反應慢了半拍,艱難答她:“是。”
那女子卻對她眼前的傷勢視而不見,戲弄似的又問:“那個曾經使出過‘非命’的,那個曾經對天發誓要成為救世之主,那個曾經的昆山第一劍,鄢豐?”
鄢豐不答,反而垂下眸,不肯再同她對視。
女子卻并不在意,繼續說:“你的傷勢很重。”
鄢豐确定道:“你不是墨家弟子。”
“哦?”女子微微挑眉,“何以見得呢?”
因為……
墨家修士,可以有無數的“道”,可是無論這“道”是什麼樣的,他們選擇墨家最重要的原因卻始終如一——
“兼”與“愛”。
隻是“愛”還不夠,隻有兼相愛,才是所有墨家弟子的理想。
鄢豐咬牙忍受着鑽心的痛楚,不論她說什麼都不再回答。
那女子眼中劃過一抹盎然的興味,打量了她一會兒,道:“你的傷勢很重。如果你再不離開這節葬陣,很快就會死在這裡。”
“……”
“你對墨家就這樣忠誠麼?”她眼中劃過譏諷的笑意,“死到臨頭了,你還要幫他們拔出内奸。可他們,又是怎麼對你的?”
那些警惕地護在她身後的守衛們聽到這話,終于露出一點兒隐晦的驚訝之意。可是仍然一動不動,堅守在崗位上,似乎還在防備鄢豐突然暴起傷到這名女子。
鄢豐咬牙問:“你到底是誰?”
“要不要跟我走?”女子不答,隻是循循善誘地說,“跟我回去,來我們這邊……我們會善待你。”
鄢豐心中閃過很多種可能。
法家?法家的人過于依賴法律,是有可能養出這樣玩世不恭的人的。
儒家?荀儒一派的人以明分使群為特色,這人看起來也是地位尊崇的存在。
也可能是孟儒一派。他們的先祖孟轲畢竟是一個激情四射的存在,這女子的玩世不恭之下似乎也藏着這樣的一種氣質。
但也可能是道家的人。鄢豐蹙起眉,一時間拿不準她的來路。
女子玩味地笑着:“如何,猜出來了麼,我是哪一家的人?”
血終于把眼前最後的一點光線也黏住了,鄢豐卻确信地開了口:“儒家,荀派。”
女子不置可否,隻問:“你還不想死吧?還是說,”她偏過頭,“你就一定要留在墨家?”
鄢豐頓了頓,在視線徹底被黑暗遮蔽之前,嘶啞着聲音,說:“……請前輩救我。”
女子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來,節葬陣竟然就随着她這一笑,停了下來。
紅線絲絲縷縷墜落在地,一雙年輕的眼睛落在地上,微微彎着……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