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屑集》,這是何物?”
趙清伸手接過唐洪輝遞來的詩冊。
“臣替殿下打聽了,這薛二小姐在隴州頗有才名,這本《玉屑集》正是她所作,殿下不妨先看看。”
趙清直視舅舅的眼睛,覺得舅舅在浪費他的時間,不談正事,談什麼詩集。
“這是你母後為你選定的太子妃,至少應該先見見,再說三皇子娶妻都已滿一年了,你若再不考慮,皇上就要替你考慮了。”
唐洪輝将詩集塞進他手裡,拍着太子的肩道:“别辜負你母後的心意。”
趙清終于将目光落在那本詩集上。
他大拇指摩挲書封,實在很想念母後。
“那便,請舅舅替孤往薛家下拜帖吧。”
唐洪輝笑:“太子謙遜。”
翠影覺得,她的眼睛跟二小姐真的很像,都是狐狸眼。
尹采綠正坐在梳妝台前,她在妝容衣服上本是生性靈巧,化什麼妝簪什麼钗俱是有想法的。
但此時隻能乖乖坐着,任由翠影替她操持。
操持出來的形象,就像是在盛京城,在這百年侯府大宅子裡,活了十多年的千金,一點新意也沒有的。
這樣挺好,翠影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不過二小姐的眸子沉靜似古潭,眼尾弧度雖也柔和,卻始終有種距離感,清冷而端莊,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眼前這位跟二小姐,眸子有時太輕佻了。
想到這兒,翠影覺得自己話說早了,光是過老太太那一關有什麼用,她得過了太子那一關。
沒過多久,尹采綠渾身上下又被換了一套行裝。
她站在銅鏡前不住地打量自己,真是闊氣。
來接她的卻不是老太太那兒的人。
“請大公子安。”
此處沒有外人,薛明瀾垂眼審視尹采綠,沒再叫她“妹妹”。
尹采綠卻乖乖叫了聲:“哥哥。”
翠影教過的,見了這位眉毛鋒利的公子,就得叫哥哥。
薛明瀾隻擡了一眼:“母親說得對,你與我妹妹,确實生得很像。”
他步子邁得很大,尹采綠要走更快些才能跟上。
“不過,你與她,永遠是雲泥之别。”
尹采綠跟在他身後,垂着腦袋在想,自己還有何處需要改進?哪兒還差了?
待穿過了兩條遊廊,薛明瀾才聽到身後那輕淺得像蚊子嗡嗡的聲音傳來:“我會繼續好好學的。”
薛明瀾冷哼一聲,她以為她是誰,學就能學得像了麼。
“你露出破綻不算什麼,你若是敢毀我妹妹德行,我會替父親母親打斷你的腿。”
尹采綠在他身後五步遠的地方,忽地停下腳步,哆嗦了一下。
薛夫人撿到她時,她隻說她是從小流浪的孤兒,也不知薛夫人是不是真的信了。
但薛夫人再沒多問過,許是并不在意真相吧。
她不知道,從薛夫人帶她到酒樓,而她狼吞虎咽吃了一頓大席開始,她就被人認為好掌控得很了。
其實她隻是餓了很久很久,不是沒吃過好東西。
如今的尹采綠不想被打斷腿,她想每日穿着這華服,住着深宅大院,使喚七八個丫鬟……
聽說侯府傳承已有百年,應當不至于像玉笙樓那樣,猝不及防地垮掉……
“腦袋放清醒點,盛京遍地都是貴人,誰都能要了你的命。”
在薛明瀾看不見的地方,尹采綠又哆嗦了哆嗦,随後狠狠點頭。
又意識到自己點頭對方看不見,正要出聲,對方已經邁入了正堂。
尹采綠随後跟上。
“總算來了,二小姐人真是貴重,老太太是每日念着喲。”
廊下站着的,是個穿着秋香色對襟大袖衫的婦人,身形高挑,走上來頭一句話就是貼着尹采綠耳朵說的,嗓音不小。
尹采綠腦中一陣慌亂,才從腦海裡搜尋出來畫像。
“二伯母。”
二伯母是個熱心腸呢,攙着她的胳膊,說不出的親熱爽利。
“老太太說,好不容易得個嫡親的孫女兒,幼年一走就到外祖家住了十年,她老人家心裡挺不痛快呢。”
尹采綠不知該回些什麼,隻是笑笑,那,那怎麼辦呢?
可又想到,翠影剛剛說的,若她今晚能過了老太太這關,就替她找夫人要賞。
可她又實在不知該怎麼辦,老太太心裡不痛快,她又不能讓時間倒退個十年,叫薛靜蘊别走。
這一慌一急之間,尹采綠就被正堂那六寸高的門檻給絆了一下。
這一絆,她腿腳是不要緊,滿屋子的女眷倒都來攙扶她了。
“二姑娘!絆着了可怎麼是好。”
端坐高堂的老太太見了,也是一陣蹙眉惶恐,這丫頭自小體弱,别又絆出個什麼毛病來。
不少本擠在老太太身前湊趣的丫鬟仆婦,也都忙來看二小姐。
見她無事,松了口氣,又挨個朝她行了禮。
“請二姑娘安。”
“二姑娘可有哪處傷着了?”
尹采綠一陣受寵若驚,假扮薛靜蘊的這件事情,她簡直想永遠做下去。
隻是……剛剛絆了一跤,與薛靜蘊形象不符,她有些失落,悄悄去看薛夫人的臉色,賞怕是沒了。
尤其是“哥哥”薛明瀾的臉色,都快陰沉成黑炭了。
老太太的正堂隔了三間,如今雖已至谷雨時節,老人家年過七旬,還住在暖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