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影從頭到尾打量她幾眼,搖頭:“無一處不像。”光看外表。
細究起來,從前的薛靜蘊,還沒她這麼規矩呢。
可半夜躺在榻上的尹采綠,心中還是忐忑得厲害。
翠影給她的那本《玉屑集》,她還一個字都看不懂的。
可她不敢說出來,薛夫人撿她的時候,待打量了她泥臉下的容貌,問的第一句話就是:“認字嗎?”
她認識一些簡單的字,樓裡待客不需要她會太多字,但她當時直覺回答薛夫人:“認字的。”果然就被帶去酒樓大吃了一頓,薛夫人還給她買了套新衣裳。
事已至此,左不過薛家教她的,她都學會了,若再拿不下太子,她也還有絕技在身,這麼想想,也沒什麼好怕的。
薛府許久未曾待過這樣的貴客了。
管家丁瑞,帶着他的管家媳婦,帶着丫鬟們、家生子們,一早候在門前,生怕沒把這位貴客給迎進來。
人家貴客帖子上說了午時過後到,薛家下人是辰時開始候在門前的。
崔婉清沒想到太子來得這麼快,都還沒來得及給尹采綠裁制新衣裳,隻好帶她先到錦繡坊買件成衣。
這一路上,崔婉清沒忘了做最後的囑咐。
“當務之急,一是不能露餡,二是要取得太子喜愛。”
太子喜愛雖不那麼重要,也不是崔婉清要的目的,可總得先讓人嫁過去不是。
婚事不成,什麼都是白來。
尹采綠遲疑了一下,側着下巴問道:“太子的喜好?”
太子的喜好崔婉清也不清楚。
不過太子素有賢德之名,為人正派,喜好總是符合某些标準的。
“你就恭敬謹慎些,儀态要端莊,說話做事要謙遜溫順,嚴守禮法,就像《女誡》上寫的那樣。”
尹采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到了錦繡坊,尹采綠看着那些花花粉粉的裙子眼睛發亮。
崔婉清給她挑了一件藕荷色的杭緞襦裙,上襦繡着纏枝紋。
“行莫回頭,語莫掀唇。”
她想回頭照鏡子,崔婉清按住她。
她閉上嘴,暗自在想,如何語不掀唇?
腰間系着同色宮縧,墜下一枚玉來,走起路來,下裙若流雲舒展。
“行走間,要動靜有度。”
尹采綠不敢邁步了。
走路時如何将腰肢扭得風情萬種,她倒是極為擅長。
崔婉清道:“你之前已經學得很好了,繼續保持便是。”
尹采綠回府的時候,早有仆婦過來攙扶,前呼後擁的,将她千金閨秀的架子擡得很好。
到了午時,一家子人飯也沒用,生怕在貴人面前出醜,再說侯府本也是講規矩的人家。
尹采綠捂着餓肚子,終于等來了太子。
太子十分守時,說是午時過後,便一刻也沒晚。
家中的小姐們都被趕回了内院兒,唯獨一個二姑娘由夫人陪同着留在前院兒。
兩人有先皇後口谕的婚事,于男女大防之事上,倒不必多避諱。
隻叫二小姐先隐在屏風後面,等待時機出來見面便是了。
太子是步行前來的,薛府一開始在門前備好的腳凳人凳的,都沒派上用場。
薛府也不是真的沒待過貴客的府邸,隻是近些年沒那麼紅火了。
下人們簇擁着太子進府,管家丁瑞連聲道了恭迎,剩下的人齊刷刷跪了一片。
尹采綠偷瞧着,竟比自己當初下船的聲勢還要鬧得浩大。
這就是侯府的聲勢嗎?哦不,這就是太子的待遇嗎?
人被簇擁着,穿過花廳過來了,尹采綠連忙躲進屏風後。
太子走路時步子邁得很大,丁瑞要小跑着擡手引路:“殿下這邊請。”
太子經過之處的下人,倒覺得像有一陣風拂過一般,擡頭看去,那人的衣擺隻輕微掀起,雙手垂于身側,說不出的尊貴氣度。
趙清剛與太傅見了一面,拜别後便趕來。
舅舅雖叫他來薛府一趟,太傅卻提點了他一頓。
“大局未定,三皇子一黨處處設伏,殿下還有心思去薛家,恕臣直言,太子妃一事,還需斟酌。”
依太傅的意思,薛家如今不是能給太子助力的嶽家,将這婚事拖下去也就罷了,另外擇女再娶。
趙清心裡想的卻不是什麼娶不娶的,他就是想來看看,母後多年前便為他挑中的太子妃,究竟是何人物。
是否,有他母後的影子。
這般想着,倒也從百忙之中抽出了一下午的空閑。
唐洪輝也是這麼個意思,妹妹挑的人,再怎麼也該見見,若太子見了喜歡,婚事能成,妹妹在九泉之下也能有些安慰。
掃清腦中思緒,太子進了薛家待客的前廳。
薛府的第五代侯爺,薛興昌,親自迎了太子。
“給太子請安。”
“免禮。”
趙清提袍于主位坐下,薛興昌忙叫婦人端茶上來。
太子不願在此地多耽擱時間,開門見山道:“聽聞府上二小姐前些日子抵京,一路可還順利?身子可大好了?”
出于禮數,趙清來之前,專找人問清楚了薛小姐情況的,他到薛府來問候一番,也合情合理。
聽太子這麼問,崔婉清簡直眼淚都要出來了,她可真想抓着太子手臂哭訴一番:“不好,不順利,我可憐的女兒,病逝在了半路上,求太子多憐惜憐惜那縷芳魂。”
崔婉清隻答:“回太子的話,靜蘊身子已大好了,一路都還順利,靜蘊,出來見過太子。”
身子要是不好,就不能為皇家開枝散葉,就不能當為太子妃。
她撿來的那位,食量不小,腿腳也好,洗幹淨臉一看氣色就很好。
崔婉清喚了尹采綠一聲,見太子并未阻止,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