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認錯,就是您救的我。”
江洵望真被勾起了好奇,走近兩步,湊到少年面前,把臉正對着他,特意露出一個“俊俏可靠”的笑容。
“那你再看看。”他說,“我跟他有什麼不一樣?”
少年聞言,認真地眨了眨眼,淚眼朦胧地盯着江洵望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又看了看應拭雪,再回頭看他,最後低聲開口:
“可你們兩個在我眼裡長得一樣啊。”
江洵望:?
應拭雪:?
江洵望反應過來:“你是有臉盲症麼?”
少年抿着嘴點了點頭,小聲補充:“我不太認得人,都是靠氣質、動作和說話方式這些來記的。”
江洵望問:“那你怎麼一眼就認出他來的?”
“他說話冷冷的,救我的那個人也是這樣。”少年有點不好意思,“而您像……您像是會叽叽喳喳跟人講很多話的人。”
江洵望:“……”
“我這叫健談。”
有點破防了。
應拭雪忍着笑,輕聲說:“你認不清楚人,那以前是怎麼當差的?”
少年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我以前是在夫人身邊伺候的。夫人人很好,說話輕聲細語,香味也很特别。”
“隻要她走近,我就知道是她,所以一直沒認錯過。”
“後來調到了應梁少爺那邊。前天是我第一次給他送茶,那天屋裡還有其他少爺在,我認不出誰是誰,站在那猶豫了一下。”
“然後就被打了。”
應家夫人屈溪岚,應拭雪的生母,出身南州凡人世家屈氏。
雖不修道,卻自幼習禮,品貌俱佳,嫁入應家三十餘年,始終低調溫婉,沉靜柔和。
這個意外的稱呼闖進應拭雪的耳朵。
“你原先是在夫人身邊?”
“是的。”
應拭雪沉默了一會,喉頭微動,終是忍不住問道:“她還好嗎?”
少年疑惑了一下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
“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太好,走動不多,也很少說話。平時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清月閣裡,連節慶都不怎麼出來。”
應拭雪聽着,眼睫輕垂,指尖在衣袖裡不動聲色地絞了一下。
他停了許久,像是斟酌了無數個措辭,才極輕極輕地問了一句:
“夫人和少主的關系怎麼樣?”
“關系……還好吧?夫人對誰都差不多,挺淡的。”
江洵望插了一句:“對自己孩子也這樣嗎?”
“也不是。”少年遲疑片刻,左右環顧了一下,才小聲道出一個秘密,“少主不是夫人親生的。”
應拭雪和江洵望俱是一愣。
“我是那次無意間聽到兩個嬷嬷在廚房說的。她們說少主是家主從外面帶回來的。”
“不過少主還是會經常去清月閣請安。夫人也記得他愛吃什麼,每年換季都會吩咐人給他準備新衣。即使夫人身體不好,但每年少主的生辰都會出席。”
“雖說不是親母子,但我覺得夫人還是把少主當親兒子看的。”
“那……她有沒有……”應拭雪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不問了,也沒什麼好問的。
風從長廊外吹進來,微涼,卷起他衣袖的衣角,吹亂一縷鬓邊的發絲。
江洵望沒說話,他看到了應拭雪袖中緊繃得近乎蒼白的手。
喉結上下滾了滾,他的手指擡了擡,想做些什麼,卻終究還是在半空停住,收了回去。
少年察覺到氣氛變得不對,怯怯地問:
“公子你怎麼了?”
應拭雪回神,匆匆掩飾住眼底的情緒,語氣如常:“沒有,隻是忽然想起些舊事。”
“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我向賀執事請求過了,想調到公子的院裡。”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氣,向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大人們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們隻是應家的客人,再過幾天我們就要走了。”
應拭雪明白他的想法,也很清楚地告知:“你的身契在應家,我們不能将你帶走。”
他沒說的是再過段時間,這個奴仆就會迎來真正的自由。
少年卻像早有心理準備似的,連忙搖頭:“我知道,我知道的!”
他努力笑了笑,清朗的眉眼透着一股倔強:
“公子之前救了我一命,我已經很感激了。”
“我也幫不上什麼忙,隻是想着,趁着您還在這幾天,能盡自己一點力就好。”
“我明白等公子走後,那些少爺肯定不會放過我。”
“但沒關系。”
“那是我自己的路,不管怎樣,我會自己走。”
應拭雪看他良久,最終收回目光,轉身繼續向外走,聲音清冷:
“随你。”
江洵望在旁邊挑了挑眉。
瞥了一眼少年急切又惶恐的模樣,再看着走遠的應拭雪,聳聳肩膀,心裡明白了七八分。
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苟三”
江洵望點了點頭,指了個方向:“你把你的東西放在那邊。我們現在要去參加少主的生辰宴,你身體還沒完全好,就先留在這裡歇一歇,等我們回來。”
“公子……他這是留下我了嗎?”苟三還有點不敢相信。
“是啊。”江洵望笑道,“去收拾東西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