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生辰宴“不可太過張揚”,可從主殿内外布置來看,所謂的克制,隻不過是換了種更講究的方式呈現而已。
香爐裡焚着南海的沉水香,腳下鋪陳的毯子是由極珍貴的靈獸皮毛做的。
而每一席案幾之上,擺放的酒盞、杯盤與湯盂也都統一由溫玉制成,連擺放的角度都幾乎一絲不差。
來往的侍女與仆人不計其數,卻幾乎聽不到半點喧嘩聲。
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小心翼翼地執行着手中的活計,隻求别在這樣講究的場合出一點纰漏。
應是雪穿着一襲專門制成的月白底繡金雲錦衣,站在主殿中,與賀執事一同檢查着殿内的布置。
忽然,他眼神一頓,指向前方一處,湊起眉頭、語氣不悅:
“收下去。”
賀執事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一盞琉璃擺件,雕工雖細緻,但這顔色……
“快把那擺件撤了!”他立刻轉頭吩咐人,“難道不知少主最忌紫色?這點規矩都忘了嗎?”
近前的侍女吓得一哆嗦,連連點頭稱是,手忙腳亂地将那擺件小心翼翼地端走。
可應是雪緊蹙的眉頭仍未舒展,目光冷冽地掃了一圈殿中:“這是誰負責的布置?”
“是……是管奉。”
“做事這般不細心,想必心思也不在正處,回頭讓他自己去執法堂領十棍子,再回去抄家規三遍。”
“是是是。”賀執事忙不疊點頭,生怕火燒到自己身上。
這時,應是雪和江洵望正好抵達。
兩人一身素衣,氣質清隽疏朗,與這堂中鋪金疊玉、光輝璀璨的氛圍截然不同。
應是雪眸光微動,面上立刻換上了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帶着幾分親昵的姿态快步迎上去:
“江師兄、景師兄,你們來了!”
江洵望笑了笑,擡手遞出一個小巧精緻的錦盒:“為你準備的生辰禮,時日倉促,東西不算貴重,還望師弟莫要嫌棄。”
“師兄們肯來,阿雪就已經很開心了,何必準備什麼禮物。”
“都叫我們師兄了,這點心意哪敢不備?”江洵望笑道。
應拭雪适時出聲:“師弟不妨打開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應是雪也本想看看是何物,此話一出他微一颔首,當即将錦盒打開。
盒中躺着一方精緻玉佩,溫潤如脂,紋路細膩,雕工靈動。
最惹眼的是其中央嵌着一顆血黑色寶石,在光下泛着幽幽光暈。
而玉佩背後刻着符陣,隐有靈氣流轉。
“這玉……”他伸手輕輕拂過,露出幾分真心實意的驚喜,“好漂亮!”
“師弟喜歡就好。”江洵望語氣輕松,手肘卻在不經意間碰了碰身側的應拭雪。
應拭雪會意,面色未變,隻是極輕極輕地點了點頭。
那方玉佩之中,早已覆上了他的神識。借助符陣之力,神識會一點點滲入佩戴者體内,在其身上留下一縷無法察覺卻極其穩固的氣息。
這就是他前日提出觀禮的原因。
後山劍冢封存着上萬柄應家曆代弟子的佩劍,每一柄皆有器魂寄附,一旦有劍被拔出,劍意震蕩,必引守冢弟子警覺。
他與江洵望自然無法悄無聲息地将劍帶走。
而他的本命劍“見春山”,正安眠于冢中深處。
器魂與他血脈相連,外人根本無法引動,唯有持有他“氣息”之人,才可能喚出劍意,順利拔出。
所以他要借今日生辰宴之機,以拔劍儀式之名,借他人之手,正大光明地将“見春山”取出。
應拭雪垂眸,腦中浮現不久前與江洵望的交談——
“按照他想模仿你的想法,他會選擇拔出你的本命劍。”
“是。”
“如果萬一,他選擇了别的劍呢?”
“很簡單,那就讓劍選擇他。”
回神後,應拭雪不動聲色地說道:“師弟既然喜歡,不如現在就戴上?”
“嗯?”應是雪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猶豫,“這玉佩太珍貴了,我擔心戴在身上會磕壞,不如收起來好好珍藏。”
“師弟可千萬别。”江洵望立刻接話,截住他準備收起玉佩的動作,“我們之前還說,這玉佩是最适合戴在身上的,護身擋煞,若隻是珍藏起來,豈不是浪費了它真正的用途?”
應拭雪也補充道:“而且今日生辰宴群賓在座,師弟佩上它,既合乎身份,又顯尊貴。這也算是我們代表淩雲宗,為師弟送上的一份見面禮。”
“讓旁人看看,這就是我們淩雲宗未來的弟子。”
兩人一唱一和,一個說用途,一個說體面,話語句句都切中應是雪最為在意的。
應是雪果然有些心動。
他低頭再看那玉佩一眼,眉眼都軟了幾分。
“師兄們說得……也有道理。”他說着,伸手解下自己原本佩戴在腰間的玉佩,遞給賀執事,“這個先收起來。”
緊接着他親手從錦盒中取出那方玉佩,低頭,将它系在腰間。
玉佩垂落,随着動作微微晃動,光影交錯間,血黑寶石泛出一縷若有似無的靈光。
江洵望誇道:“這玉佩實在是配師弟的氣質。”
應是雪自己也頗為滿意。
今日一襲華衣,再配這枚玉佩,确實愈發襯得他風姿卓然,貴氣天成。
他不由得驕傲地挺了挺脊背,眉梢都帶着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