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岐心疼得不行。

“又沒有人要趕你走，離不開……你就一直待着呗。”方岐的聲音很低很小，似乎是貼近着餘昇耳朵說的。

後面的幾十分鐘，方岐一直等到餘昇睡着後才把他放回被子裡，蓋上被子的一瞬間，方岐的視線本能地停在了他的腰間。

從上次少年宮的事情也過去數月，兩人工作性質特殊，平時單位裡的事又多又累，作息也是幾次都沒有碰上，不是餘昇要值夜班，就是方岐要加班，連吃個飯見面都難，更别說……

方岐看着他手裡的被角遲遲沒有落下，接着他緩緩伸出另外一隻手，大腦指使着他要撩開餘昇的上衣，似乎是想要證實某種東西。

幾秒後，方岐還是蓋好被子走了出去，等方岐關上房門，床上已經“睡着”的餘昇卻緩緩睜開了眼。

“大名。”

“付隽萊。”

“之前見過的，不用緊張。”市公安局，方岐坐在審訊室裡。

對面的人低着頭，幾天間，他的身闆因為黑房子裡的夥食小了一圈。

“之前我們這裡進來過幾個人你應該都認識，”方岐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把手搭在膝蓋上看着他，“要不你再看看？”

說完，他伸手把幾張照片推過去。

那人先是擡起眼看了看方岐，然後才把目光落到面前的那幾張證件照上。

李文斌、丁傑、王強、何秀美，還有肖文。

“這個認識吧？你們幾天前不是見過嗎？”方岐指着肖文的照片然後确認道，“阿萊是吧？呃……先從哪裡開始說呢……先從你們那天去少年宮說起吧。”

方岐先入為主，讓阿萊根本沒有轉移話題的機會。

阿萊低着頭沒有說話，他湊過去用手抓了抓後腦勺也沒有做出任何态度。

方岐看着他神色沒有害怕，也沒有像王強他們那樣的目中無人，如果不是他滿手臂的紋身，方岐可能根本不會把他跟洪睿山一黨聯系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隻是個送東西的。”

方岐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行，那我們先換個話題，那天在場的三個人裡除了肖文，跟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是誰？”

阿萊低着眼睛不說話。

“你放心說，這裡是公安局，沒人會把你怎麼樣。”

“……”

“你現在說跟後面我們查出來性質可是不一樣的，”方岐把手搭在桌子上湊過去，“伐木場那邊我看着你打點得很好，我知道你很聰明。”

阿萊看着他擡眼，緊接着，方岐就把一堆資料放到了他的面前，裡面，從阿萊接手伐木場後的所有收支來源、客戶信息、加工流程……每一筆都清清楚楚地記在上面。

阿萊的大腦飛速旋轉，他在思索自己是否會有什麼不知道的把柄被警方掌握。

突然這時方岐伸手蓋住了他面前的資料笑着說：“九六年曼裡的瑤山福利院着火燒死了十多個的福利院兒童和護工，當時資料裡顯示三個失蹤兒童，同年曼裡就發生了那起槍擊案，這件事你怎麼看？”

方岐的眼裡帶着一些勝券在握的意味，在阿萊眼裡，他已經被對面這個警察完全看穿了。

半晌，阿萊抿了抿嘴算是妥協：“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經忘了。”

“忘不了，你身邊那個小個子跟我們說了，他是在2000年的時候進的伐木場，那時候就是你帶的他，他們都知道你是怎麼進去的，”方岐停了停，“何況你自己。”

阿萊擡起手又抹了一把自己的頭發。

“洪睿山讓你跟那個人帶着東西過來和肖文進行交易，但肖文沒有按照原來的要求把錢帶過來，這件事你們知道嗎？”

阿萊聽到這句話後擡眼，方岐就猜到了他現在才知道那天自己根本拿不到錢。

“你們這些交易應該向來講究的都是拿出去什麼就要拿回來什麼，如果那天你沒有拿到錢，洪睿山會怎麼處理你？”

付隽萊隻是安靜的聽着沒有說話。

方岐站起來自然地接着說：“就那麼點東西他還要讓那個人跟過來，他是想盯着肖文呢，還是盯着你？我想你自己也應該猜測過洪睿山的意圖吧？肖文這邊如果沒有按照約定付現，那……”

“根本就不是錢，那個人之前确實在洪睿山身邊出現過，但也不是洪睿山的人，”阿萊突然開口，“要真他媽是錢我還可以摳點兒，現在連個雞毛都摳不出來還要蹲局子……”

方岐微微點了點頭朝阿萊攤了攤手示意他接着往下說。

“呼……我跟他真的隻是來送貨的，箱子裡是幾個“收貨人”的名單，貨早就送過來了，那東西根本就輪不着我們，”他的聲音變小，“我也是……拿到‘貨’之後才知道的。”

阿萊這句話一出口，巨大的信息量就好像噴泉奔湧而出，讓審訊室外的幾個人一下子同時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收貨人’都有誰？”

一邊的書記員一聽方岐的提問立馬全神貫注準備記錄，可阿萊卻搖了搖頭。

“那些名單裡都是誰我真的不知道，來前洪睿山交代過不能看裡面的東西，這是鐵律。我隻負責送，其他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方岐皺眉：“你不知道，那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個人知道了？肖文呢？”

阿萊道：“肖文是你們壩子的，要問也得去問‘壩子的人’。”

壩子的人？方岐心想。

書記員嘩嘩書寫。

“……你要不信你就去查，上一次你們去白昂的那天下午我還在廠子裡呢，就是因為有事要找七……要找洪睿山這才過去的，沒他媽想到這麼倒黴……”

方岐問道：“你找他的目的？”

“廠子這段時間資金有些吃緊，我想跟他借錢周轉周轉……”阿萊看着桌子描述，“原本那個場子是一個叫蔣立行的老頭搞的，後來洪睿山買下之後錢自然就是洪睿山的了，沒錢了我也就找他，你們也知道，曼裡的楠木可是整個省甚至全國最好的，單是砍伐楠木就可以賺很大一筆錢了，更别說成品，”他接着我無奈道，“但你們也知道，去年，哦就是17年，全國嚴禁砍伐天然木，我們廠子當然受到了重創。”

“當時洪睿山為什麼要去碰這個伐木場？”方岐問，“就真的隻是為了錢？”

阿萊道：“洪睿山當時在曼裡就已經算一個有點勢力的地痞流氓，但大多賺的都是黑錢，他就想着要‘洗白’賺錢，八幾年的時候哪有現在那麼多的場子，蔣立行那裡自然就被他盯上了。”

“蔣立行答應了？”

阿萊冷笑了一聲：“老蔣不答應也是不行了，洪睿山看他不樂意，軟的也不吃，就想了個法子把蔣立行的老婆孩子給綁了。”

“……”

“老蔣沒辦法隻好答應，但他也跟洪睿山提了個條件，說場子隻能做砍樹加工這些幹淨活用來賺錢外，其他的都不允許洪睿山拿廠子來當幌子。”

“後來呢？你又是怎麼進去的，你跟那個蔣立行……”

“你們不是都知道嗎，九六年我在的那個福利院着火了，我跟着一個大點的跑出來了，跑到外面就正好遇到洪睿山，那時候廠子剛到他手裡，我也沒地方去就被洪睿山帶進去廠子裡了。”

方岐微微皺眉思索：“所以你之前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

阿萊知道方岐說的人是誰：“以前從來都沒見過，那天第一次見，他是壩子這邊安排過來的，是你你敢問嗎？”

方岐心底有些失望，可他還是接着追問：“這人臉上有疤嗎？大面積的，燒傷，脖子上，腦門上，露出來能看到的地方。”

阿萊本想硬氣地說不知道，結果還是耷拉着腦袋回答：“沒有，我看着挺正常的。”

方岐問到：“你說你後來進了場子打工，那另外跟你失蹤的那幾個孩子呢？”

“我不知道，我當時想也不想就跟着進去了，當時老蔣就在裡面，後來幾年也都是他帶的我，”阿萊說着停頓了一下，“再後來……老蔣就死了。”

“怎麼死的？”方岐冷靜問。

“……”阿萊又撓了撓頭，“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當時洪睿山綁走他老婆孩子，說好不動人，結果他老婆當時被他們糟蹋了出了點意外，回來不久就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