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在某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方岐對汪思明說過,警察開槍不超過三聲,這是規矩。
汪思明覺得奇怪,說以前從來都沒有這樣的規矩,怕不是方岐自己瞎編的,方岐笑着說,因為第四聲不吉利。
離開特警隊後的第二年,南遠市公安局的特警隊正式改名為飛虎隊,從那以後的幾年裡,飛虎隊成為了南遠的一個傳奇。
大案要案幾次出生入死,解決了南遠許多棘手的麻煩。
剛才的第三聲槍響落地,方思明收到了信号,緊接着就一聲令下。
槍響過後,雨好像停了。
“昇哥你要幹什麼!”高台上,餘昇的那顆子彈沖上天,尹君瞪大了眼睛。
尹君漲紅了眼,就好像隻要過去他就可以把面前的兩人撕成碎片。
一分鐘前,就在餘昇把戒指摘下後,他輕輕地在方岐耳邊問了一句:“你會遊泳嗎?”
“啊?”
沒等方岐反應,餘昇先是朝天上開了一槍,然後也不管方岐的反應,伸手一把就将方岐從高台上推了下去。
尹君拖着腳慢慢走過去,“昇哥……”
“尹君,過去種種我有錯,我的錯是沒能早點選擇方岐,選擇相信他們,從今往後你我一筆勾銷,我和左台山也一筆勾銷。”他沒有絲毫退讓,“如果真的因為我曾經和你們的關系要制裁我,我也不後悔。”
尹君沒聽懂他在說什麼,選擇什麼?做什麼事需要他做出選擇。
“昇哥,你是真的要跟着這個警察一起死嗎。”他隻是問。
餘昇眼裡似乎毫無波瀾,但那種神色帶着不可撼動的決心,尹君見過這種神色。
——每當他被抛棄,就一定會在人的臉上看到這種神情。
“我求你,不要……”尹君發紅的眼纏滿了血絲,恨意、遺棄和背叛再次蒙上他的心,幾秒鐘,他還是處于尹君的本能從喉嚨裡擠出來一句話,“你以為你逃得了嗎,你以為你你可以徹底擺脫左台山嗎!!”
餘昇沒有回答,他丢掉手裡的槍,像是某種視死如歸的時候,尹君眼睜睜地看着他毫不猶豫地跳進了下面的水庫。
“君哥出事了!條子……周圍全是條子!”這時候,一個人突然從樹林裡摸爬滾打地跑上來。
尹君呆在了原地。
“君哥……快……快跑……”
話沒說完,一聲槍響從山下傳來緊接着就是在樹林裡交叉閃過的電筒亮光。
“上面的人聽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繳械投降還有從寬處理的餘地,不要試圖抵抗!重複一遍,不要試圖抵抗!”
“快走吧君哥!再不跑就來不及了!别管他們了。”尹君知道他說的他們指的是誰。
轉頭的時候,尹君看到了躲在角落裡的肖文以及開始四散的其他人,他緊攥着拳頭,看着如今的情況和眼前的人,混亂中,他被人推搡着離開,眼前本來就隻有一條路,而這條路還隻是單向的。
尹君知道,從他來到左台山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退路了,他本以為餘昇也和他一樣,除了和自己走下去别無選擇,可如今沒有選擇的隻是他自己。
尹君痛恨别人的背叛,他深知,背叛自己的人終究都會找機會再反咬一口,
于是尹君卻朝着背後的方向走了幾步,他拿着一把槍,毫不猶豫地朝着逃跑的肖文開了一槍。
第一槍沒打中,第二槍打斷了肖文的腿,第三槍擦過肖文的肩膀,第四槍,他打爆了肖文的腦袋。
尹君槍法的不差,他隻是和剛才折磨方岐一樣,想再看看别人死之前那種對求生的欲望和面對死亡時邊緣卻又看不到希望的眼睛。
從他被迫離開瑤山的那一刻起,他就慢慢習慣了掠奪和殺戮。
用别人對他的掠奪,再去掠奪别人的。
一夜的雨,好像已經可以沖刷掉一切。
幾秒前水庫下一前一後兩聲悶響結束,餘昇掉進漆黑一片的水裡,他憋着一口氣,隻能睜着眼在水裡尋找方岐的身影。
可是沒有了眼鏡,他眼前就隻剩下漆黑又模糊的一片。
遊出水面換氣,看到的隻是一片微微反光的水面和毫無生息的甯靜。
“方岐!!”他大吼,四處看着這片水域,拼命地尋找着方岐的身影。
黑漆漆的水面因為頭頂的月光蕩起銀白色的波紋,下一秒他估算着方岐落下的方向一頭又紮進了水裡。
水下一縷一縷淡淡的月光平行交錯着,餘昇奮力地在水裡睜眼似乎在尋找着什麼,就在這時,一陣水波從一邊揮過,餘昇一隻眼在一瞬間模糊了。
他閉上一隻眼繼續用剩下的那隻眼尋找着,可不管水面的月光有多亮,他都看不到那枚發光的戒指。
餘昇的心開始瘋狂跳動。
“哈——哈——哈——”他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着,“方岐!”餘昇拍打着水面,焦急地再次呼喊。
接着他又紮了下去。
周圍依稀可以看到遊過的魚,細細的浮遊動物在水中漂着,就像是天空落下的星星。
就在這時,一個力量突然從餘昇身後繞過來,他一驚,然後就被一隻手緊緊鎖住了,接着他被朝上一拉,周圍的水波跟着就迅速向下降。
餘昇被抓出水面,他下意識地朝後面打了幾下,像是剛才恐懼留下的餘溫。
“停……”餘昇的手被抓住。
等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他這才冷靜下來:“方、方岐……”他看着面前的方岐和他微弱的眼神,肩口的槍眼持續冒血。
“快被你打死了……”
兩人來到岸邊,餘昇立馬伸手撕開他傷口旁邊的衣服把傷口露出來,這時候,一聲聲清晰的槍響從上面冒出來。
餘昇朝高台看去,此時他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擔心。
方岐徹底放松,咚地一聲就坐倒在地上。
“别坐!”餘昇把他一把抓起來。
方岐迷迷糊糊地:“别拉我,我好……累……”
餘昇沒有理會他,隻是二話不說把剛才在上面偷藏的消毒水直接擰開往傷口上倒,“啊——”方岐疼得一個激靈用力抓起他,“你幹什麼……”
餘昇低着頭,額前的黑發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水:“忍一忍。”接着他又朝着傷口倒,然後還時不時按壓着旁邊的肉。
“啊——你……”一個髒字沒罵出口,方岐就徹底昏了過去。
餘昇的胸口有些明顯起伏,他看着方岐昏過去幾秒後,立馬擡起頭朝岸邊看去。
周圍到處是樹林,而頭頂的槍響已經被方岐剛才疼痛的叫喊全部掩蓋,餘昇隻是焦急地看着。
藥水倒得差不多,他每朝四周看一眼就摸一摸方岐的額頭,方岐雖然全身都濕透了,但他的額頭發燙,脖頸周圍卻燙得不行。
就在他下一次擡頭的時候,不遠處岸邊的碎石盡頭閃過一束亮光。
有人過來了。
餘昇的心開始跟着那束亮光咚咚地跳不停。
他朝周圍一看随手撿起一塊石頭站到了方岐的面前。
難道是尹君……
漆黑的不遠處亮光越來越近越來越細,餘昇緊張地攥着手裡的石頭,可他現在一隻眼睛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楚,他隻看到遠處悉數跑過來兩三個人。
誰……是誰?
“是方隊!他在這兒!”遠處一人大喊。
餘昇聽清後手才慢慢松開。
“真的在這裡!快快快!”
他眯着眼仔細看着跑過來的幾人,他看到其中一人手裡拿着剛才他在高台邊緣扔下的衣服,還有幾個人身上穿着熟悉的白褂子。
邱小然跟着幾個小護士一路飛奔從坑坑窪窪的石地上一瘸一拐地跑過來,嘴裡還吼着:“快點快點!方隊在這兒!還、還有餘昇哥……餘昇哥也在!”
早上八點,餘昇坐在一個靠椅上悠閑地喝着剛泡好的茶,一起床就喝茶是他的習慣。
“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們是符合程序的行動,哪裡就非程序執法浪費單位的資源了?你去看,你去槍管處看登記表……”
“你就不能靈活一點?年輕人要懂得靈活應變,特别像我們這樣的部門……”
餘昇聽着聲音朝門口看去,“行了行了,單位的事待會兒我過去再說,我在外面辦事呢啊挂了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