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将周然的側臉鍍上一層暖金色，我看見他鼻梁上的銀框眼鏡滑落至山根，鏡片後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正倒映着星河。他總愛用右手小指推鏡架，這個習慣動作讓原本清冷的面容添了幾分書卷氣。夜風掠過松林時，他裹着深灰色沖鋒衣的肩頭微微聳動，握着我的手掌卻愈發溫熱。

"林默，等我們畢業了，一起去旅行吧。"他忽然開口，尾音帶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我注意到他說話時喉結在修長的脖頸上輕輕滑動，像寒潭表面泛起的一圈漣漪。山岚拂過他微卷的栗色短發，發梢沾着幾顆細碎的星光。

我側過身，草葉的清香混着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雪松香皂味道撲面而來。他沖鋒衣領口露出半截白T恤，衣領處用銀線繡着校徽——那是地質系特供的紀念款。我伸手替他拉緊拉鍊，指尖掠過他嶙峋的鎖骨："去哪裡？"

他突然坐直身體，沖鋒衣布料發出窸窣的摩擦聲。篝火在他瞳孔裡跳躍成兩簇金紅的火苗："去西藏看南迦巴瓦的日照金山，去新疆走獨庫公路的九曲十八彎。我們可以裹着藏毯在納木錯等日出，或者騎着駱駝穿越塔克拉瑪幹的月牙沙丘。"他越說語速越快，左手無意識地揉搓着挂在帳篷邊的地質錘挂件，那是去年野外科考時我送他的生日禮物。

我望着他被山風吹得泛紅的臉頰，忽然想起初遇那天。在圖書館古籍部的雕花木窗下，這個穿着沾滿岩屑的工裝褲卻捧着《徐霞客遊記》的男生，也是這樣用發亮的眼睛描述着橫斷山脈的褶皺構造。彼時春日海棠的花瓣落在他肩頭，像天地特意為這個地質系的浪漫主義者别上的勳章。

"好，我們一起去。"我的應答驚醒了草葉間的夜露。他轉過身時，沖鋒衣下擺掃過我的帆布鞋，沾着泥土的鞋尖與我的米白色登山靴相抵。這個總愛把岩石标本塞滿背包的男生，此刻卻從口袋掏出個油紙包，裡面是掰成心形的青稞餅——那是傍晚向藏族阿媽問路時，老人家硬塞給我們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