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偏頭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莫名其妙，但仍舊答了。

“二十。”

奧森愣了愣，有些意外，“這麼年輕就成為高級治療師，你的天賦真是驚人。”

奧森沒有想到對方這麼年輕，居然比他小了八歲，他想起自己二十歲時還在四處打架，不知天高地厚，而宋然已經在公會獨當一面。

“你是怎麼加入赫裡斯公會的？我聽說那裡的成員多數是貴族。”

一般貴族都不會去接這種又苦又費時間的活，所以奧森覺得宋然應該不是一個貴族。

“我是赫裡斯救濟的孤兒。覺醒了治療天賦後，自然而然就成了他們最稱手的工具。”宋然語氣平淡，卻透出一絲陰郁，“天賦高？不過是被他們看重得更徹底罷了。”

說這話時，他眉間壓着一股難以言明的情緒，似乎提起這些記憶就讓人不快。

空氣又歸于沉寂。奧森張了張嘴，本想安慰，卻覺得宋然并不需要。他終究沉默下來，隻留下雪地裡“唰唰”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地回響。

一路上偶有低級魔獸餓得眼紅，試圖以他們為獵物，其他的比較厲害的看來還沒有出來松松睡了一個冬天的筋骨。但都被奧森輕而易舉地解決。他這些年當雇傭兵積攢的經驗，在此刻展露無遺。

宋然看着奧森利落的身手，不禁意識到自己當初對他的判斷有多荒唐。

夜幕降臨，他們終于抵達黑森林邊緣。明日清晨，他們就會徹底離開這片森林，而後分道揚镳。

還是奧森烹饪的，他們常吃的一些炖菜，還有一隻烤雞。

宋然想，這大概是他吃的最後一頓奧森做的菜了吧。

“你的實力不弱，當初怎麼會被幾隻裂鬣獸傷成那樣？”他開口問道，打破寂靜。

奧森怔了怔，随即低聲道：“被人背叛了。”

他望向火光，語氣低啞，“任務快結束時，我和同伴斷後。他趁我不備，偷襲了我，在我身上撒了刺激魔獸狂化的試劑，然後……他走了。”

那是他十幾年的兄弟，他始終不明白，究竟是從哪一天開始，那人對他心生怨恨。

宋然靜靜聽完，擡眼望了望奧森，猶豫了片刻，終于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你還活着。”

奧森一愣，猛地看向他，眼中盡是詫異。宋然在安慰他——這還是頭一次。

兩隻圓滾滾的獸耳輕輕顫了一下，像是被碰了個正着。宋然察覺到這點，耳根一熱，趕緊将手收了回去。

“當然，多虧遇見了你。”奧森笑了，心情也随之輕快了些。

“你回傭兵團之後，打算做什麼？”宋然避開那雙滿含笑意的眼睛，繼續問道。

“處理完事情，回一趟家吧。好久沒聯系他們了，估計都急瘋了。”奧森想起自家那群親人，語氣中透着幾分懷念。

宋然沉默了一瞬。

也是，對方有家可回。而他……去哪都無所謂。

守夜時，奧森值前半夜，宋然後半夜。

宋然并未真正入睡。他睜着眼，看着篝火發呆。

不知為何，他第一次，不想回到那種孤獨的生活中。

他低頭看了看熟睡中的奧森——

蓬松的卷發淩亂的翹了起來，圓滾滾的熊耳安靜耷拉着，偶爾會有些不安的跳一下，那雙溫柔注視着他的眼睛此刻閉了起來，讓人突然注意到了他卷長的睫毛，奧森是側趴着面對着他睡的，高大的身軀此刻有些委屈的蜷縮着。

讓人。

有一些想要過去去安撫他的欲望。

宋然收回目光，将畫冊中那張半燒的畫像抽出。幾秒後，他緩緩将其投進火中。

這一次，他沒有再伸手去救它。

他隻是默默地看着，直到畫紙化為灰燼。

——

次日清晨，宋然喚醒了奧森出發。

清晨出發時，陽光還未穿透林間的薄霧。

他們并肩走在逐漸疏朗的林間小道上，腳步聲被積雪輕柔吞沒。

或許是昨夜的氣氛太溫和，奧森一路上都很放松，甚至開始講些童年趣事。

談論他母親做的松餅他妹妹每次都搶着吃一堆。

說他的父親一把年紀還搞浪漫，但讓他去走遠路摘剛開的淩霄花，然後借花獻佛送給他母親。

說自己和發小一起第一次布置陷阱抓的魔獸格外美味……

“奧森。”

宋然突然停下了腳步，打斷了他。

“怎麼了？”

“到了。”

奧森一下子怔住，原本的笑容也僵在臉上。

“我要從這邊回公會。”宋然看着他，神情平靜，聲音淡漠，“我們差不多該分開了。”

就像在說一件毫無情感的事情。

平靜的好像他的内心毫無波動。

奧森強作鎮定，勉強扯出笑容：“對了，你住在哪？我還得把積蓄交給你，當初我們說好的。”

宋然頓了頓，仿佛才想起這回事，随即輕輕搖頭。

“不用了，你也救了我。我們兩清了。”

“你的錢自己留着吧。”

奧森的笑徹底僵住了。他的手下意識地收緊，幾乎要握成拳。

覺得該說的都說的差不多的，宋然朝他點了點頭，轉身便走，幹脆利落，沒有一絲留戀。

奧森站在原地，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他沒來由地覺得，他們相處了這麼久，到最後……連朋友都算不上。

直立的耳朵，此刻也委屈的耷拉了下來，整個人像是被遺棄的小狗，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他沒看到的是——

轉身離開的宋然，眼神忽然空洞了一瞬。他伸手輕按住胸口。

好像——有些難受啊。

不過——

沒關系。

過一段時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