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個人而已,他早就習慣了。
森林盡頭的風比想象中更冷,吹得披風獵獵作響,也吹散了他們之間最後一絲尚未說出口的溫度。
這場分别平靜得像一杯溫水,卻在彼此心中泛起了持續不斷的漣漪。
宋然走得很快,一路上都沒有停下腳步。
像是在逃避什麼,又像是在堅定什麼。
随着道路漸行漸遠,兩旁的樹木逐漸稀疏,宋然腦海中忙碌地盤算着接下來的安排,思考如何巧妙地與公會的那些人周旋,争取到自己想要的條件。
這樣的忙碌,讓他暫時能忽略心頭的不适,強迫自己将那股莫名的焦慮抛之腦後。
漸漸地,周圍的景象開始變化,隐約能看到居民生活的痕迹。遠處,主城高聳入雲的塔樓逐漸變得清晰,越往那個方向走,氣勢宏偉的城牆也愈加顯現。
這座主城,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庇護所。城牆堅固,魔獸侵襲的風險極低,住在這裡幾乎可以确保安全。然而,這樣的圍城卻也讓人感到壓抑——外面的人渴望進入,而宋然,唯獨想要逃離。
這次的任務,宋然并未選擇前往公會的任務中心,而是通過凱爾森會長的私人交易來完成。畢竟,誰讓他有個“好”兒子呢?
根據公會慣例,黑森林采集春羽草的任務通常會交給年度貢獻度最低的人來承擔。凱爾森的兒子米勒剛成年,雖然已經能執行任務,卻早已沉迷于貴族圈子的奢靡生活,完全對責任和使命失去了興趣。
米勒并未意識到自己不過是貴族眼中的笑柄,盡管他是頂級治療師的兒子,在主城裡,也不過是為王室和貴族們服務的工具。凱爾森忙于公會事務,忽略了對兒子的管教,直到任務名單交到他手中,才發現米勒這一年來的胡作非為。
于是,凱爾森拜托宋然代替兒子前往黑森林采藥,替他“補足”失職的責任。
宋然答應了,不論凱爾森對孤兒培養的目的是什麼,他确實沒有特别虧待他們,另一部分則是他清楚,這也是與公會達成交易,争取自由的機會。
走上頂樓,經過那條長長的走廊,宋然來到凱爾森會長的辦公室。門口傳來争吵聲,“你最近給我安分點,少和埃爾那群貴族少爺混。”随後,伴随着一聲摔門的巨響,紅發少年氣沖沖地沖了出來,恰好與宋然迎面相撞。
少年目光中閃過一絲輕蔑,擡頭冷笑:“哦?是誰?看來我父親的‘好狗’回來了,黑森林待了兩個月,感覺如何?”
宋然淡然繞過他,徑直走向辦公室。少年愣了愣,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目光中充滿了敵意。
宋然并未與這個自命不凡的年輕人糾纏,隻是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不用再說服我打開你消費的權限了。”凱爾森會長仍然站在窗前,背影微微佝偻,疲憊感從他身上隐約散發出來。
“凱爾森,是我。”宋然那冷靜、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米修斯,你回來了!”凱爾森看到宋然後立刻轉過身,激動地迎了上來,“任務完成得順利嗎?”
宋然取出一個盒子,放在桌上,打開後,整齊排列的翠綠色瓶子散發着一股冰冷的氣息。瓶口封嚴,顯然保存得極為完好。
“都在這裡了。”
凱爾森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他不自覺地摸向那些瓶子:“好好好,今年公會和王室的合作又能順利進行。”
宋然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别忘了,你答應過我的。”
凱爾森的情緒微微一頓,轉向宋然,目光變得深沉:“你确定嗎?”
宋然沒有猶豫:“嗯,我想好了。”他望向窗外的天際線,心底的決定愈加清晰。塔塔裡小鎮雖然資源匮乏,但沒有王城那樣複雜的權謀鬥争,簡單而安甯,這正是他想要的生活。
凱爾森歎了口氣:“你天賦那麼高,應該有更多機會。”他拍了拍宋然的肩膀,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和心疼:“好吧,過兩天王城有支隊伍去邊境送資源,你和他們一起出發吧。”
宋然微微點頭,面無表情:“我知道了,回去收拾東西。”
凱爾森看着他的背影,輕輕搖頭,歎息道:“這麼好的天賦,居然…”
宋然回到住所。其實,這并不算真正的“家”。最初,他和其他人一樣住在公會提供的集體宿舍,等攢了一些盧比後,他才租下了這間小房子。相較之下,黑森林裡的庇護所可能比這間住所更加舒适。
但宋然并不在意這些。他對物質的需求極低,住在哪裡、吃什麼,他的标準從未高過“能住、能吃飽”而已。
屋内依舊如他剛搬進來的時候,毫無生氣,幾乎沒有任何生活的痕迹。牆壁上沒有裝飾,桌面保持着整潔,連一絲多餘的雜物都沒有。這樣的冷清氛圍與宋然的内心世界不謀而合。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孤獨,然而此刻,心底卻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空虛。
他伸出手,輕輕搭在額頭上,透過指縫看向房間的天花闆。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仿佛想要掩蓋心中的不安和迷茫。
在這靜谧的夜晚,他忽然發現,自己有些孤獨。
兩天後,宋然退了租約,準備與埃爾森提到的隊伍一起出城,前往塔塔裡小鎮。
出發的那天早晨,宋然去公會做最後的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