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醒來,巨大恐懼砸上心頭,她拉住被子,牢牢裹住自己,瑟瑟發抖。窄小的黑暗帶來片刻安全感,她睜大着眼,有些迷茫。
她很害怕。
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思緒遊離,門發出輕響後是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床邊一沉,那人試圖拉開她的被子,感覺到熱源,她慘叫一聲,發抖更甚,死死拽着被子,一個口都不留,蠕動到裡邊,靠着牆角,把自己縮成一團。
那人動作一僵,耐着心道:“聞語,你需要去看一下醫生。”
“嗚嗚……”淚水無端落下,大張着嘴,貪婪氧氣,嘴裡卻是另一種酸澀。
似是聽到她壓抑的哭聲,那人沉默良久,忽然離開,“大聲哭出來吧,那隻是個夢,哭出來就好了。”門被來時同樣輕輕關上。
實在是受不了,被子偷偷打開一個小口,一隻眼睛緊張的盯着外面。
那人真的走了。
哭聲慢慢放大,她畏懼一切,看到什麼都會被驚到一下,完全是初到世間的小動物。目光忽的一頓,停在床頭旁邊的櫃上,上有一顆糖,晶瑩綠色。
伸手碰了一下。
硬的!
吓得她慌忙收回手,用力過度,後背狠狠撞上牆壁,嗚咽一聲。
她看着那顆硬糖,紅眼哭着。
眼淚決堤,洶湧而停不下來。
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一天,睡前貪婪過甚,還是把那顆糖給吃了。
室外于英松了口氣,“她終于安靜了。”轉頭看着沉默坐在沙發上的黎戊,過去拍拍他的肩,“你已經盡力了。”
黎戊雙手托臉低頭,從聞語屋裡出來後這個動作就沒有改變。
“她必需去看一下醫生,任由她這樣下去,情況可能會更糟。”
“小語有些時候确實蠻不着邊,思想天馬行空,但她内心強大。”于英感慨,“這麼好的娃娃,居然被時代拖垮啰。”
“在這個迅速發展的時代,夢想一談最為好笑,需要的是背景、财力和人脈。”黎戊冷聲道,“任何東西都可以商品化,物價化,災難降臨,一切都要從精從簡,他們是第一批被放棄的。”
于英坐在旁邊,沉沉歎氣,“人口基數大,為延續種族基因火種,隻能在海量人群裡一遍遍過濾,一遍遍删減……”他擡頭看向黎戊,“你會嫉恨嗎?”
黎戊抓緊手,“……我不知道……”
“一切交給時間吧。”
“他還要多久回來?”
“還要幾天。”于英望了眼聞語閉上的門,垂下目光。
白色的房間,刺眼的白熾燈,一張空無一物的方桌,對坐兩人,正座女人穿着白褂,面帶銀邊眼睛,長發低紮,乖乖搭在胸前。她扶了扶眼鏡,看着對面恍恍惚惚的病人,忽然拍掌,對面的人一個機靈,扭頭瞪她。這一瞪,瞪圓了眼兒。
“鄭枝?”聞語愣了,這麼巧?
頭疼的扶額,别起眉頭,鄭枝以前是心理醫生嗎?
鄭枝并沒有應她,嚴格扮演醫生,詳細問她病狀。聞語心裡嘀咕,看病為大,老實交代。筆紙摩擦,發出沙沙響聲,聞語瞄了一眼,字迹龍飛鳳舞,很好看。鄭枝扯下一張紙,遞給聞語。
“把這個給外面的護士看就行了。”
“哦。”聞語愣愣接過。才開門,黎戊就強過,說她磨磨唧唧,一眨眼就跑了出去。
她還是有點呆,有種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感覺。沒有像昨天那樣那麼害怕人了,但看到還是覺得很惡心,想避開。
路過陽台花盆,她忽然抱着頭,驚叫一聲。于英匆匆趕來時,人已經縮進角落,全身瑟瑟發抖,小聲泣着。他慌忙安慰,圍着人兒轉,黎戊大步走來,一把撈起她的一隻胳膊,架在肩上,“哭什麼哭,在家不是挺能的嗎?”他嘴裡諷刺,一手挎着一袋子藥,半個身子撐着聞語走。于英緊跟後面,扶着聞語。
幾乎是一路哭着回去的,到了家也停不住。黎戊默默坐在一邊,給她沖好熱開水拿出藥,遞向面前,“吃!”
聞語隔着淚眼從下往上仰望他,伸出手拿過,雙手顫顫抱着玻璃水杯,一閉眼,藥丸倒進嘴裡,接着猛灌水。灌水過急,結果被嗆到。她咳得眼淚又流了下來,對面黎戊已經翹起腿,“一天哭哭哭,你是水捏的嗎?”拿起手機打起了聯機遊戲。
意識昏昏沉沉,眼皮越來越重,聞語身體一歪,倒了下去。一個太陽花枕頭丢來,腦袋靠了上去,皺着的眉微松了松。黎戊頭也沒擡,從褲兜裡摸出耳機,帶進耳裡。
入目皆是紅粉之色。
她看到無數人朝她撲來,缺胳膊少腿兒,纏在她身上,把她拖進深紅血水中。緊閉嘴巴,眼珠上翻,頭頂血水晃晃悠悠,不見得一絲光亮。腿上、腰上、手上全是一大堆斷手,拉着她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