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紗能感覺到自己在夢裡,意識灰蒙蒙的,好像站在上帝視角俯視着理科室。
她是夢的主人,卻不是夢的主角。教室模糊的棱角逐漸清晰。有一個男人站在實驗台前。
男人的黑頭發用發膠盡數抹到額後,露出方圓額頭。眼型細長,小眼珠,被擋在扁長的鏡片下。嘴唇有些厚,泛着烏青。是一個符合千紗刻闆印象的高中男教師長相。
男人低聲嘀咕着什麼,千紗努力想要聽清。當她産生這個想法後,男人的聲音突然無比清晰。
“她會不會來呢……不,她肯定會來的。”
“因為,我是她仰慕的老師啊。”
千紗一頭霧水,誰要來?老師和學生單獨會面,在理科室?
一種不祥的預感升起。下一刻,理科室的門被人拉開了。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門口,是西川麻衣。
西川麻衣是跑過來的,此時還垂着腦袋在低聲喘氣,平複運動帶來的過快心率。
她擡頭,暗紅眼眸裡爆發出點點光亮,和千紗在照片中看到的陰郁形象截然不同。
西川麻衣懷裡還抱着本書,封面上寫着“實驗筆記”。
“你來啦,麻衣。”男人對西川麻衣的親密稱呼展現出兩人間的良好關系。
“尻川老師!今天要做什麼有趣的實驗?”西川麻衣走到尻川身旁,書随手放在桌上。
尻川微笑道:“今天呢,不做實驗。老師教麻衣一些其他的知識。”
西川麻衣歪頭看向尻川,那雙暗紅色的眼睛裡隻有信任,和疑惑。
“老師……?”
“沒關系,麻衣。是比做實驗更有趣的事情哦。”
千紗沒有哪怕一刻如此刻這般急迫的想要離開夢境——不管誰都好,喚醒她、搖醒她,甚至打醒她也好。
她不想再聽這慘叫聲了。
女孩的聲音漸弱,也不再尖叫,隻任由淚水滴滴答答在地面蜿蜒開來,口中隻不斷呢喃着“為什麼”。
嗤笑聲在寂靜教室裡格外刺耳。
“麻衣啊。像你們這種孤僻的女孩,真的很容易就能騙到手。”
尻川的聲音裡隐隐透出點愉快和炫耀。
“記得去年休學的澄嗎?她和麻衣你一樣青澀,尖叫聲比你還要大。”
“姬子、理沙、穗、琴乃……”
“好騙,也好拿捏。被班級所排斥的孩子連話語都不會被采信。”
尻川如數家珍,喉結滾動吞咽口水,好似在回味。
千紗想殺了他。麻衣的淚分明浸入了地面,卻好像淋濕千紗的心。
可千紗什麼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看着尻川系好皮帶,粗糙手掌抹去額頭一層汗。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手機——閃光燈亮的像一道無聲的雷。
“那麼,再見了,西川同學。”
尻川晃晃手中的手機,一切盡在不言中。他轉身幹脆的離開了。
西川麻衣像被丢棄的抹布般躺在冰涼地面上。她不哭了。也不動。分明雙腿保持着極其不适的姿勢。
她的心裂開一道縫,鮮紅液體從那道縫隙裡流出來,越來越洶湧,直到把心沖出一個大洞。
桌面上的實驗筆記突然被風吹開,一張紙條夾在裡面,看得出被精心保存着。
“老師願意做麻衣的朋友。”
不知過去多久,西川麻衣艱難從地上爬起來。她沒管一旁散落着的校服。
哒、哒、哒。她的腳步極輕,像踩在易碎品上。
窗戶被拉開。千紗似乎都感受到傍晚呼嘯的寒風刮過臉頰。
西川麻衣爬上窗台。細碎低啞的聲音在風中散開。
“我會詛咒你……不,我一定要詛咒你。”
“我要用我的性命,詛咒所有亵渎感情的人。”
麻衣周身溢出濃郁黑氣,凝結出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麻衣”。
特級咒靈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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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紗又開始頭暈。夢裡的景色不斷變幻。直至停留在一棟陌生公寓前。
千紗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尻川。那個該死的罪犯正哼着時下流行的歌曲,叼着根煙頗為自得。
尻川正要下一段長長的階梯,公寓位于階梯下方的街道上。那真是一條足夠長的階梯。
千紗祈禱這男人能從樓梯上滾下去,最好摔個頭破血流。或者摔成個癡呆。
千紗在心裡無聲尖叫:拜托,該死的上帝,這是她的夢吧!就讓她爽快一次又能怎麼樣!
下一刻,尻川踩空了。那臃腫圓潤的身體像個車輪一樣滾下長長的台階。紅色液體打濕他頭發上均勻抹開的發膠,黑色發絲散開來,擋住他的臉。
千紗大概明白是她的願望實現了。她間接害死了尻川,但她不會愧疚。
千紗自有一套善惡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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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誰打老子了?”
千紗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大聲吼道。
“你一睜眼就說這個?我看你是摔壞腦子了。”
千紗摸着刺痛的後腦勺,眨眨眼。剛才說話的人是二年級的黑尾鐵朗。她躺在校醫務室的床上,眼前坐着烏泱泱一群人。
幹什麼,把她當動物園猴子觀賞呢?
黑尾鐵朗倒了杯熱水,塞到千紗手裡。
“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嗎?”他說。
千紗喝一口水,水溫正好。溫熱水流淌進胃裡,讓她舒服不少。
千紗後知後覺看一眼窗外,天已經全黑了。
“不是吧,我從下午睡到了晚上?”
“是啊,要不是研磨發現你倒在理科室裡,你現在還在那吹冷風呢。”黑尾鐵朗點頭,拿回空了的水杯。
坐在沙發上的孤爪研磨低下頭,擺弄着他的遊戲機,看起來好像不在意這邊的對話。但千紗還是察覺到自己這位同桌當下心情極差。
“我錯了!研磨!求您原諒我!”
千紗直接滑跪。什麼尊嚴?不存在的。
千紗再三發誓再也不單獨做危險的事情,好不容易哄好孤爪研磨,這才把視線放到兩外兩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