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說什麼。”
謝沉歆敏銳察覺出他的心情似乎一下子低落了許多,話說得輕聲細語,内容也盡量挑正常的說。
“我看他挺關心你的,就告訴他,我們婚後相處得還不錯,除了一開始有誤會有摩擦,現在已經沒事了。”
謝沉歆垂頭注視着祁相晚,嗓音低沉柔和:“沒透露什麼出格的内容,你沒必要一副老底要被揭穿了的表情。”
祁相晚聽得沉默下來。
謝沉歆倒是敢實話實說,沒給李胖杜撰一個他們和睦相處的假象,但他突如其來的殷勤,總是讓他難以适應。
生活被别人滲透的感覺并不好受。
可他們的關系擺在這裡,祁相晚也不好出言拒絕,即便他開了口,謝沉歆也有辦法磨到他服軟。
寄人籬下,終究沒有理直氣壯的底氣。
祁相晚更加堅定住校的決心,他不能再和謝沉歆同居下去了,他莫名有種預感,再這樣下去,他們遲早會出事。
他眉心始終皺着,謝沉歆看在眼裡,伸手輕按着幫他撫平,也把祁相晚的思緒給拉回來。
祁相晚偏過頭,避開了他的手,心底刹那間浮起的驚異,恰巧被外邊響起的敲門聲打斷。
埃文的聲音穿過門縫。
“小祁,謝先生,我進來了?”
埃文平日裡很少會跟自己這麼客氣,他們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同事好友,聯想起謝沉歆剛才跟他們說過的話,祁相晚明白她大概是誤會了什麼。
他頭疼地按了按眉心:“進來。”
埃文是個幹練的女Beta,曾經是廢星區情報網背後的主要負責人,後來被李胖招納,成為他們對外交涉談合作的業務總經理。
獨特的出身經曆,令她天生善于察言觀色,即便進門時,祁相晚和謝沉歆已經各自恢複常态,但她還是品出了幾分空氣中尴尬暧昧的氣息。
她把一個黑匣子交給祁相晚:“測試數據結果,還有幾個新方案的要求,我都給你整理好了。”
“辛苦。”
祁相晚點點頭,取出匣子内部的芯片接入終端。
他沒有急着投入工作,詢問眼前欲言又止的埃文:“還有什麼事麼?”
埃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邊的謝沉歆,壓低聲音說:“李總讓我過來問一句,謝先生剛才提議的那些……隻是開個玩笑吧?”
祁相晚很快就反應過來,謝沉歆怕是在見到他之前,就跟李胖聊過投資的事,他立刻解釋說。
“不用當真,他随口一說。”
“我是認真的,沒開玩笑。”
謝沉歆和他同時開口,聽得埃文神色微怔,盯着他倆的表情愈發古怪起來,那副樣子顯然是誤會得深刻。
“别鬧了。”祁相晚轉頭看向他,和聲勸道,“你來看看随意,但不許打擾我工作。”
“怎麼就鬧了。”謝沉歆好笑地說,“不是跟你說了,會和你老闆合作,這也是合作裡的内容。”
他又看向埃文,敲定結果:“我的秘書晚點會把合同發過來,到時候你們先看看條件,看完再做決定也不遲。”
“雖然是出于私人原因,但我還是很看好你們公司前景的,希望今後能愉快合作,達成共赢。”
埃文推了推眼鏡,掩去别樣的想法:“謝先生過譽了,能和星瑞達成合作,是我們的榮幸。”
就是不知道這份榮幸,他們能不能擔得起,又能維系多久。
埃文擔憂地看了眼祁相晚。
祁相晚這會兒還在望着謝沉歆出神,分不清他到底是突發奇想,還是在胡作非為,這人總給他一種靠譜又不靠譜的錯覺。
埃文的憂慮不無道理,可事已至此,祁相晚也隻能祈禱李胖的公司不會受他牽連,但願星瑞的注資不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埃文離開後,祁相晚沒忍住再次來到謝沉歆面前,嚴肅發問:“你這是第幾次出爾反爾了。”
謝沉歆十分茫然:“嗯?”
“明明說好了,不幹涉我的私生活。”祁相晚後知後覺,他耍的小心機,“上次你遲遲不肯正面回應,就是為了今天這種情況吧?”
謝沉歆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是我不答應,而是這根本不現實。”
“我們之間的協議,從一開始就站不住腳,相互違背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祁相晚說:“歪理,之前不就能辦得到。”
謝沉歆跟他攤牌:“好了,我也不算是幹涉你的自由,我這不是在好好地和你商讨麼?你不情願的事,我是不會強迫你的。”
“你說得好聽。”祁相晚一點不信,他不情願的事多了去了,也沒見謝沉歆哪次妥協過。
謝沉歆見他軟硬不吃,幹脆也不再遮掩,低聲歎道:“好吧,我的确是有意的,可誰讓你是我老婆呢,我不可能不管你的。”
一不小心就洩露了心聲。
“你……”
祁相晚愣住,說不出話來。
噎了半天,他氣急敗壞,指着謝沉歆道:“誰是你……”
那兩個字仿佛燙嘴似的,卡在喉嚨裡無法發聲,氣得他臉色漲紅,從未想過在這樁名存實亡的婚姻裡,自己會與這層身份挂鈎。
謝沉歆意識到這次似乎說得過火了,把人刺激得不輕,于是又補充了一句。
“我開玩笑的。”
祁相晚懸着的心終于有了一處台階落下,他甚至顧不上謝沉歆說的是真是假,不願在這個話題上有任何糾結停留。
“我希望合作的事也是個玩笑。”他平複心情,鎮定地問,“參觀完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看你。”謝沉歆掃了眼腕帶上的終端時間,對他說,“我下午沒什麼事,等你一起下班,你什麼時候走,我就什麼時候離開。”
祁相晚垂下腦袋:“我很忙,要忙到很晚。”
“看出來了。”謝沉歆不怎麼在乎,他有的是時間,“但沒關系,我可以等,我來這兒,就是為了等你一起回家的。”
祁相晚:“……”
“不會打擾到你。”謝沉歆誠懇又無辜,繼而又溫吞地試探一句,“還是說,對你而言,我光是人在這兒,都算是一種打擾了?”
祁相晚很想說是,可看着Alpha誠摯的目光,他終究沒說出口,說到底,謝沉歆也是為他而來的。
最後的結果——他今天提前下班,在李胖和埃文的注目下,和謝沉歆一同上車離開。
在外人看來,他們仿佛真成了謝沉歆口中相處和諧的夫夫。
祁相晚以為今天的鬧劇差不多結束了,他回到房間,進浴室洗了澡,明明比前幾天回來得早,可疲憊感卻遠勝以往,心累的。
他随便裹了條浴巾,推開門,躍過腳邊蹲着的雲雲,想着去沙發上靠一會兒,擡起頭時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你什麼時候……”
進來的。
穿着一身休閑家居服的Alpha穩坐沙發中央,衣領微張,姿态随性,手裡還百無聊賴地抛動雲雲的脆脆鲨玩具。
難怪貓咪甯可來浴室門口蹲着,也不願和他共處一地,謝沉歆一直不怎麼招它的待見。
祁相晚下意識緊了緊浴巾,拽到人魚線往上的位置。
他這番舉動,自然也引起了謝沉歆的注意。
Alpha原本就飄忽不定的視線,一下子有了聚焦點位,粘在他線條流暢的腰腹部不動了。
謝沉歆遲緩地說:“剛打過招呼了,你沒有回音,所以我就擅作主張進來等了。”
“沒回音就是不方便,這不是顯而易見麼?”祁相晚擦了擦頭發,很是無語,總不能讓他赤裸着出來迎客吧。
出乎意料的,謝沉歆居然沒用他那套自成一派的歪理來反駁,祁相晚不由得擡頭望向他,發現謝沉歆的注意力始終停留在他身上。
嗯,不是臉上,是赤着的身體。
他一直覺得他和謝沉歆之間沒有任何可能性,所以從不避諱坦誠相見這種事,畢竟,遮遮掩掩可能有情況,光明磊落肯定沒問題。
可如今,他忽然渾身不自在起來,向來堅信的理念,在謝沉歆目不轉睛的注視中搖搖欲墜。
祁相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謝沉歆今天開過的某個玩笑,異樣感油然而生,他扯過外套,給自己披上,這種隐秘的窺探感才稍稍減緩。
祁相晚不禁搖了搖頭:“我說什麼來着,你一定會食言的。”
“對不起。”
謝沉歆喉嚨微動,這次認錯的速度快得離譜。
他艱難地挪開目光,眼前的畫面似乎還停留在水珠潤過皮膚,沒入隐秘肌理深處的時刻,浴巾籠罩之下,惹人遐想無限。
他微垂着頭,跨起了腿,薄唇緊抿着,像是在克制着什麼。
他的終端上顯示身體激素水平正在失衡。
雲雲嗅到了似有似無的龍舌蘭酒味,盡管被主人極力壓抑着,沒以往擴散得那般來勢洶洶,卻更為綿長醇香,每一縷氣息都裹着令人醺醉的蜜意。
它不滿地爬起來,快步沖向陽台透氣。
祁相晚還沒察覺到異常:“這次又是為什麼而來,讓我猜猜,是不是晚飯時間快到了?”
“嗯。”
謝沉歆喉間幹渴得厲害,他覺得比起晚餐,他好像更想吃點别的,比如能壓下荷爾蒙異常飙升的、擁有比信息素更吸引他的……
祁相晚想了想,好聲好氣地跟他商量:“你的補償太另類了,我不想要了,謝沉歆,我們還是維持原樣吧。”
“我忽然覺得你原來的樣子也挺好的。”
祁相晚最近有點遭不住了,他甯可謝沉歆像之前那樣,三天兩頭跟他吵一架,也不想再過現在這種整天黏在一起的日子。
謝沉歆萌動的心意,被他短暫轉移:“……為什麼?”
他以前明明做得很過分,為什麼會覺得原來的他好。
祁相晚一臉木然,也說不清是為什麼,也許是因為謝沉歆以前那種純粹施惡的方式,他從小到大見得太多,清楚地知道該怎麼應對。
反而對示好無從下手。
最終,他隻是輕聲歎道:“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吧,我還是更喜歡你以前不屑于關注我、不在乎我的樣子。”
謝沉歆:“……”
遲來的刀,捅得他鮮血淋漓,謝沉歆嘗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滋味,心髒又酸又澀,後悔莫及。
他站起身,來到祁相晚身邊,喃喃低語:“對不起,我錯了,我之前……”
“你沒做錯什麼。”祁相晚平靜地說,“按你之前的說法,是個正常人都會誤會,把話說清楚就可以了,沒必要補償。”
他淡笑着說:“本來你也沒欠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