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沉歆啞口無言，滿腔熱意驟然冷卻，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從身涼到心。

他其實明白的，他們的恩怨不可能輕易抹去，祁相晚還心有芥蒂，他卻沒有循序漸進，妄圖一步登天，直接闖進對方的世界。

是他太過急切，連方法都沒有耐心找對。

祁相晚遲緩地感受到了信息素的蔓延，他到底不是Omega，對信息素沒有敏銳的感知，如果Alpha有在刻意壓制，更無法第一時間察覺。

絲絲縷縷，尚在忍受範圍内。

“要是沒什麼事，你先出去吧，我吹完頭發換身衣服就來。”

祁相晚不習慣外人貿然進入自己的私人空間，即便是雲雲，他也适應了一段時間。

住在謝沉歆家裡，他從未将這些放到明面上說，可平日裡無意間透露出來的疏離是藏不住的，他以為他掩飾得還行，給足了謝沉歆面子。

然而陷入熱戀中的人，對這種圈地定界的行為是很敏感的，尤其自己被排擠在圈外的時候。

但謝沉歆沒有說什麼，他深深地看了祁相晚一眼，轉身離開，戀戀不舍的信息素也被他強制抽離。

房門關上的聲音傳來，祁相晚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這次謝沉歆并沒有向他施壓，信息素也沒有泛濫，可為什麼，依舊能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壓力？

祁相晚穿上衣服，目光在終端上停留了片刻，給埃文發去消息——R-135礦星的合作商讨會，由他代為出面。

他正好有事去一趟R1星區。

除了辦事，祁相晚也覺得自己需要幾天時間冷靜冷靜，想想接下來該如何處理謝沉歆的事。

雖然他們的關系是比從前好沒錯，但情況也變得更為複雜棘手。

第二天，他即刻動身，換了一層身份，乘坐最快的星艦航班抵達R1星區，在蕭氏的臨時空間站與等候已久的人碰頭。

蕭星河坐在龐大的機身臂甲上空，噬影幽藍的視芒将他籠罩在内，如果不是終端坐标定位在那兒，光憑肉眼，祁相晚很有可能難以找出他的具體位置。

當然，以他對蕭星河的了解，即便不用定位，他也能精準找出他所在的位置。

祁相晚對噬影的運行程序一清二楚，不用機甲密鑰，他也能借助機甲手臂驅動進入駕駛艙。

他熟練地接上人機軀體共鳴，通過噬影内部的交流頻道和機師溝通。

“這次要去哪裡玩，R1星區的機甲賽場？”

蕭星河興緻怏怏：“打膩了，沒幾個厲害的，還不如我們自己對打。”

“也行，要啟動虛拟戰場麼？”

“先去解決你的事。”蕭星河說，“135礦星離這兒不遠，不需要艦船搭載，噬影本身就能穿越碎星帶，抵達目标點位。”

祁相晚挑了挑眉：“還沒到約定時間，不過提前過去玩玩也成，聽說那邊有座雲間浪城，是個消遣的好地方。”

蕭星河哼笑道：“英雄所見略同。”

他縱身躍入駕駛艙，艙門一合，噬影在熾熱的氣浪中轟然起飛，如同一道殘影駛向茫茫宇宙，化為萬千星河中的一抹微光。

好久沒和他一塊兒出來浪，祁相晚都快忘了自由是什麼感覺，駕駛機甲的手感略顯生疏。

不過他本來也不是專業的機師，這個活兒一直由蕭星河承包，他的主要工作是機甲幕後運行維護，偶爾接管駕駛，純粹是為了過過手瘾。

“等這次回來，你給噬影做一次機身整體質檢維修升級。”蕭星河忽然道，“過段時間，我可能得回家一趟，機甲需要封存一段時間。”

祁相晚下意識問道：“需要專門升級加密系統？”

“嗯。”蕭星河說，“之前負責照看存放機甲的線人退休了，外面的人員和地方我又不是很放心。”

“還有，之前答應過你的事，恐怕短時間内沒法兌現了，實在是抱歉。”

祁相晚笑笑說：“說這個幹嘛，我又不急，你先忙你的。”

他遲疑地問：“他們急着召你回去，是不是蕭家那邊出了什麼事？”

蕭星河仰頭歎息，很是樂觀：“應該不是，沒聽到什麼風聲，我猜是例行召喚我回去相親。”

祁相晚啧啧稱奇：“你還這麼年輕，怎麼就到相親的年紀了，你爸媽急着抱孫子啊？”

“你自己都結婚了，還說我。”蕭星河搖頭失笑道，“我感覺就是因為我跟我媽提了一嘴你的事，害得她不甘落後，把相親的事宜提上日程了。”

祁相晚問他：“你呢，有什麼打算，真決定接受家裡的安排啊？”

蕭星河摸了摸下巴：“先去看一眼，萬一看對眼了呢，反正我現在也沒有喜歡的人，應付完家裡再說。”

祁相晚還挺驚訝的：“可以去試試，你家母上大人總不至于害你，肯定不會給你安排一樁像我這樣的。”

蕭星河的父母對他很好，即使他是獨子，也沒有拿家裡那套框架束縛他，始終支他的的夢想，讓他自由自在地追求熱愛的事。

祁相晚在這片偌大星域裡唯一羨慕的人，也隻有蕭星河這麼一個。

蕭星河嘿嘿笑道：“她純顔控啊，眼光肯定不賴，就看我和人家能不能來電了，實在看不對眼也沒辦法。”

祁相晚說：“你之前不是談過幾個，應該挺容易來電的吧？雖然最後都分了。”

蕭星河無奈道：“沒辦法啊，他們總是想束縛我，讓我為愛折腰，放棄自己的追求和理想。觀念有分歧，自然就分道揚镳了。”

以前祁相晚可能還不太理解蕭星河，現在他卻深有體會：“三觀不合就算了，磨合起來很艱難的，你這種喜歡到處漂泊流浪的人，肯定受不了一輩子龜縮在某個星球。”

就像他和謝沉歆。

他們還隻是半同居關系，他就有點受不了對方介入他的生活了，不敢想，哪天要是像蕭星河一樣談上了，他會有多頭秃。

“對吧，有時候是真的沒辦法。”蕭星河無比贊同，“戀愛有戀愛的甜蜜，單身也有單身的逍遙自在啊。”

“我反正是還沒徹底玩夠，不想這麼快步入婚姻的墳……咳，殿堂。”

祁相晚說：“但是，相親好像大部分都是奔着結婚去的，你要是隻談不結，你母上大人不會拿你試問嗎？”

蕭星河陷入了沉思。

祁相晚把機甲駕駛權交給他，調出加密程序面闆，開始一心二用編寫新的加密方式。

“我剛好設計完一套新的加密系統，和噬影原有的加密方式不沖突，兩者可以疊加使用，這樣就更安全了。”

這還是他從謝沉歆破解他房門留下的路徑中挖掘出的靈感，可以規避大部分破譯方式，運用到機甲上面，一樣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蕭星河顯然還在走神：“你說，婚姻和自由真的是沖突的麼，如果哪天我遇上特别喜歡的人，會不會甘願為他畫地為牢？”

祁相晚沒有回答。

蕭星河繼續追問：“晚，發表一下你寶貴的意見，好歹你也是結了婚的人，先我一步體驗成家的感覺了。”

祁相晚嘴角微抽：“我又沒喜歡過誰，怎麼回答你的問題。”

蕭星河說：“假如？”

祁相晚試想了一下：“就算哪天，我有喜歡的人了，我也不可能放棄我的理想，所以對我來說，隻會是沖突。”

随即，他又冷笑道：“但我不會允許這種計劃之外的情況發生，如果哪天真有喜歡上别人的苗頭，我會毫不猶豫地掐斷感情萌芽。”

“還是和從前一樣冷靜啊。”蕭星河點了根電子煙，感慨地說，“不過，凡事都有例外，感情這種東西，最是琢磨不透了，你要是不動心還好，哪天要是動心了……”

蕭星河回過頭，認真地對他道：“我覺得以你的性格，一定會很痛苦的，我的搭檔一直是很長情的人啊。”

祁相晚沉默了一下，回以淡笑。

“你也差不多，沒下定決心之前，不要輕易動心，蕭星河。”

他們畢竟是合作多年的搭檔，穿一條褲子的交情，對彼此太過了解，隻需見一面，就看穿了對方心裡的顧慮。

“好了，不說這個了。”蕭星河笑眯眯道，“好久沒帶你出去浪了，這次不得玩個痛快。”

“R135星，啟程！”

……

祁相晚在浮雲城玩了兩天，打機甲，泡酒館，還結識了幾個縱橫情場的漂亮Beta，在他們的邀約下，把浮雲城玩了個遍。

但他可沒有風花雪月的心思，這幾人裡，有兩個是他的合作商，還有一個，算是他邂逅的情感導師。

祁相晚雖然是個不解風情的理科男，但他有一顆好學的心，疑惑的、不解的、隐約感受到的全抛出來問，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可以選擇性坦誠自己的經曆。

一來二去，他即便在感情上很遲鈍，但也能在理論上弄明白自己當前面臨的情況了，和他猜想的情況差不多。

謝沉歆還真對他動了那麼點心思。

得知對方是個Alpha，評級還不低後，他幾個新認識的Beta朋友，無一例外都在奉勸他趁早抽身。

Beta和Alpha很艱難這句話不是說說而已，他們幾人談過的對象裡不乏有Alpha的存在，還都是年輕時不信邪釀出來的苦果。

特别是祁相晚指定的那名情感導師。

雖然人家如今号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但他至今還惦記着曾經相戀的Alpha，之所以對祁相晚另眼相待，還是因為他外形過于出衆，氣質和Alpha不分上下，想拿他來當代餐……

可見Alpha們禍害過多少Beta，玩弄了他們的身心還要對他們始亂棄終，可惜這個社會始終優待Alpha，他們Beta也隻能銘記教訓，堅守本心和底線。

祁相晚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他的情況甚至更為嚴重，父親是被Alpha欺騙利用的可憐Beta，他自己還患有厭A症。

如果不是被迫聯姻，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和一位S級的Alpha産生糾葛。

談完合作，又在浮雲城内的檢修裝置完成機甲維修，花費了祁相晚三天時間，算上路程和消遣的時間，加起來一共七天。

也就是說，他在首都星人間蒸發了一周時間。

期間他隻回過謝沉歆一次消息，說明自己正在偏遠星區跑業務，順便報個平安。

鑒于對方問得實在是太多，密密麻麻的消息根本看不過來，他剛好又是出來尋個清淨，暫時不想再面對謝沉歆，于是就把他的消息給屏蔽了。

等祁相晚想起來時，已經在回程的路上，距離上一次他回複謝沉歆的消息，過了整整五天時間……

祁相晚沒有後悔，但心虛肯定是有那麼一點的，他如今正在愁該如何面對謝沉歆的質問，又該如何回複他這些天的問題。

他從頭開始劃消息，認真地把謝沉歆發過來的内容看完。

從一開始的疑惑、詢問、追問，到後來锲而不舍地讓他發送定位地址，發星區坐标，最後整個屏幕隻剩下兩個字。

回來。

什麼時候回來。

祁相晚，早點回來。

祁相晚，快點回來啊。

……

回來、阿晚。

随着一條條消息顯示已讀，沉寂已久的賬号再度恢複活躍，從他解除屏蔽開始，對方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

卻遲遲沒有消息發過來。

祁相晚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後的第五天，Alpha的易感期忽然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