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麼？”

冰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程唯猛地站起，差點撞到裝置。一個瘦高的男生站在陰影處，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即使背着光，程唯也能看出對方有着鋒利的颌線和微微下撇的嘴角。

“這是你的作品？”程唯指向機械花，“太棒了！我是說，這種生物電感應與機械結構的結合……”

“展品禁止觸摸。”男生打斷他，向前走了幾步。路燈照亮了他的臉，蒼白的皮膚，略長的黑發，還有一副鏡片異常厚的黑框眼鏡。鏡片後，他的眼睛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淺褐色，像是被漂淡過的咖啡。

程唯注意到他的白大褂袖口别着工程學院的研究生徽章，上面刻着“鄧寄”。

“你就是鄧寄！”程唯興奮地上前一步，“我是程唯，油畫系的。你的這件作品……”

“我知道你是誰。”鄧寄冷淡地說，“去年校園藝術大賽金獎，《城市脈動》系列。”他嘴角微微抽動，“過度依賴互補色對比，空間結構缺乏數學美感。”

程唯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沒想到自己的作品會被一個工科生如此精準地批評，更沒想到對方居然認識自己。

“呃……謝謝關注？”他尴尬地撓撓頭，指尖的顔料在發絲間留下藍色痕迹，“其實我正在準備畢業作品，遇到了瓶頸。剛才看到你的裝置，感覺找到了新方向……”

鄧寄已經轉身在檢查機械花的電路闆，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程唯深吸一口氣：“我在想，也許我們可以合作？我的色彩感覺加上你的工程技術，能創造出……”

“沒興趣。”鄧寄頭也不擡，“藝術是低效的信息傳遞方式。”

“但你的裝置本身就是藝術！”程唯堅持道，“那種精确與生命的結合，正是我一直在尋找的！”

鄧寄終于擡起頭，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起：“你知道斐波那契數列在花瓣排列中的應用誤差率是多少嗎？”

“什麼？”

“0.0003%。”鄧寄的聲音帶着某種機械般的精确，“這就是美。不是你們那些随意潑灑的顔料能比拟的。”

程唯感到一陣熱血湧上臉頰。他正要反駁，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閃電，緊接着是震耳欲聾的雷聲。幾秒内，暴雨傾盆而下。

鄧寄迅速拉下裝置上的防水罩，動作熟練得像演練過無數次。程唯則狼狽地站在原地，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襯衫，顔料開始在身上暈染開來。

“拿着。”鄧寄突然遞來一把黑色長柄傘，自己則戴上衛衣帽子，“明天藝術節，别弄壞我的作品。”

程唯愣愣地接過傘，看着鄧寄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雨水順着他的劉海滴到鼻尖，再落到傘柄上。那把傘出奇地重，傘骨是某種碳纖維材質，傘面内層印滿了複雜的電路圖。

他擡頭看向雨中朦胧的機械花，花蕊的光纖在雨水中依然微弱地閃爍着，像一顆遙遠星辰的心跳。

程唯知道自己找到了突破瓶頸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