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慢慢走到兄弟倆“合住”的小屋前。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是他自己的房間,他卻像個喪家之犬。姜承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推門而入。
師父說過明日一早便離開……沒有當場将他趕出山莊讓他今晚在外邊露宿一夜已經是極大仁慈,他不敢再多奢求什麼。
姜承的目光僵硬地巡視一周,幾乎鏽蝕掉的頭腦恢複運轉,思考應該帶什麼行李。吃穿用度……姜承捏了捏自己空空如也的錢袋,他也沒什麼個人财産。衣服……本就不多,還都是一模一樣的款式。對了,靖兒送的禮物……每一年的生日禮物一定要帶上,思及此姜承回過頭看了一眼歐陽靖,後者頗有些愧疚地回望,匆匆對視一瞬,姜承又難過地垂首不語。他知道,過了今晚,他就再也見不到……
歐陽靖心裡雖然愧疚,但腦子也沒閑着,飛速思考計劃着下一步的打算。江月和涼期他們留在折劍,自己要與他們始終保持書信往來。蕭長風必須必須必須看好,不能在折劍公審前有任何閃失。在他們離開的期間,殷燃就是自己的眼與耳,到時候皇甫一鳴的情報還需要靠他傳遞……
他不禁歎了口氣,都說穿越到異世界的主角或多或少會有點外挂,可自己出了那個偵測魔氣的能力以外,各方面數據都是個普通人+戰五渣啊,就連刻苦修習了十年的仙術上他也不具備任何天賦,隻能說因為自身靈力儲備豐富所以能夠簡單粗暴地力大磚飛罷了。唯一勉強稱得上外挂的,可能也隻有自己的人脈了……?等等,人脈算個p的外挂啊!
他背對着姜承一塊收拾行李,因為左手弄傷了所以隻能用右手翻找東西,效率慢了不少。今天發生的事雖然與原作相去不遠,但一整天折騰下來也挺累人的……畢竟動腦子也要消耗體力的嘛。于是,他的肚子很不争氣地叫了一聲。
此時已是夜晚了,但想必莊内大部分人都無心吃今天的晚飯了。歐陽靖歎了口氣,看來要再挨一會餓——
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誰呀?”老實說歐陽靖真的不知道這個時候會有誰來訪——不過不管是誰,他都希望不要耽誤自己收拾行李的時間,待會還要跟江月他們交代一些要事——
“——歐陽兄、四師兄!”
來者正是江月!他手裡提着一個食盒,背後還跟着一大幫人——
“小少爺,快讓我們進去!一會飯菜都涼啦。”花盞身後跟着一堆女弟子,每個人手裡都拿着碗筷茶杯等餐具。
“小少爺,四師兄在裡頭吧?怎麼也不吱個聲!”涼期手裡提着兩個食盒、肩上還扛着一個小烤爐。
謝茗懷裡抱着一個紅泥壇子,上邊貼着一張菱形紙片……是一壇酒,“哈哈,還是花師妹有主意,想到咱們今晚連軸轉應付了那麼多事,大家肯定吃不上晚飯,這不,去廚房裝了好多菜來大家一起吃!小少爺你愣着幹嘛,快放我們進去啊。”
“…………”
歐陽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我靠這幫人是真會玩啊!比我還會玩!不枉我這麼多年處心積慮帶你們團建帶你們各種搞活動豐富課餘生活……嗚嗚嗚你們總算有了點“好朋友”的樣子了啊!
“快進來快進來!屋子有點小大家擠一擠啊——哎姐姐小心腳下那是承哥哥的行李!對對對火爐放這别擋害,我去搬桌子,哥!哥你過來搭把手!”
此時正因為自己将要被趕出折劍山莊而emo中的姜承:???
大家七手八腳地布置着簡單的宴會會場:用兩三張桌子拼起來的大桌、從各自房裡搬來的椅子、花盞帶來的茶和謝茗帶來的酒、江月将有些涼了的菜放在小火爐上重新熱了一遍,盤幸點上許多盞燈将屋子照得燈火通明……小小房間又被溫暖填滿。
姜承嘗試問步華:“你們這是做什麼?”
“四師兄,其實……我們大家是來為你送行的。”步華依舊是往日的腼腆模樣,根本讓人無法聯想到方才那個氣勢洶洶的少年。
“是啊,花師姐說大家今晚都牽腸挂肚着你的事,也沒什麼心思吃飯,這不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了,她就叫上了我們幾個去廚房拿了點飯菜,想着今晚大家好好聚一聚。”江月拍了拍姜承的肩膀,“大家朋友一場,不管未來如何,至少此刻我們一定要陪在你身邊。”
商現也走上前來,“四師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時才能再見,若是就由着你明天一早不聲不響地離開,我可不幹!不管怎樣,今晚我一定要來跟你好好道個别。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既已成定局,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調整好心态面對這一切,我相信你做得到。”
“三師兄,師弟師妹,我……謝謝你們……”
姜承是個悶葫蘆,心裡想的比說得多,此刻面對師兄弟們鋪天蓋地的善意與友好,感動與悲傷交替沖刷着他的心髒,令他啞口無言。
“别管那麼多啦四師兄,”盤幸沖着三五成群的衆人喊了一嗓子,“兄弟姐妹們,開飯咯——!”
折劍山莊地處雲州本就氣候寒冷,今日品劍大會事件又為其染上一層波雲詭谲的薄紗,将整座莊園壓得喘不過氣來。
然而便是在這樣的氛圍裡,仍有一間小屋燈火明如白晝,散發着柔和的光。
“——七師兄,我以前咋沒發現你是個酒鬼呢?”謝茗邊抱怨邊攔下了涼期要去給姜承敬酒的爪子,“停停停!四師兄他不喝酒,你别手賤啊我跟你說!”
“就是要趁現在多喝幾杯嘛,不然等明天四師兄走了,以後誰找他喝酒去?”涼期用酒杯一砸桌子,作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樣開始指點江山:“那句詩怎麼說來着……勸君多飲一杯酒,出了洛陽沒故人?”
此言一出滿座啼笑皆非,花盞笑的直錘桌子:“哈哈哈哈哈——七師兄,你這詩背得,幸好你不學文,不然得把先生氣死——哈哈哈哈!”
江月一手捂住半張臉,滿頭黑線:“呃,七師兄,原話是\'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你這個版本也太大白話了……”
涼期本就喝了點酒,此刻見大家這麼嘲笑自己,臉上更紅了:“我就是那麼個意思,你們意會不就得了!非得咬文嚼字的,一個個什麼毛病,都跟小謝學的吧?”
“這又關我什麼事啊?”謝茗一聽不樂意了。
“誰叫你是咱們的謝大公子呢~”花盞身邊的女弟子調侃着。
“都說了以後别叫那個外号了啊……”謝茗摸摸後腦,無奈的搖搖頭,開始悶頭幹飯,不再理會這幫嘴欠的損友。
盤幸也來湊熱鬧:“哈哈哈!所以說,英雄配美人,那麼公子自當配女俠!花師妹和謝師弟當真是天生一對啊~”
“我……盤師兄,你——”謝茗一下子臉漲得比喝了酒還紅。
步華輕笑幾聲,碰了碰身邊坐着的涼期:“謝師弟酒量不太行啊,酒不醉人人自醉!七師弟,你以後可得教教這小子怎麼喝酒!”
涼期笑了一聲,“五師兄别強人所難啊,喝酒這種事還是看天賦!”,繼續向姜承勸酒:“來來來四師兄,喝啊!”
本就熱鬧的氣氛叫這幾人一鬧更加活躍,姜承的臉色看起來也好了不少,不過面對過分熱情的涼期端來的一杯還在顫顫巍巍的酒他還是面露難色:“七師弟,我明天就要上路了,喝酒的話不太好……”
花盞托腮,作回憶狀:“這麼說來,我還從沒見四師兄喝過酒呢。”
“師父說過,飲酒傷身……所以我從不喝酒。”姜承下意識答道,卻又想到今日歐陽英的所作所為,心下難過,又不再言語。
他一提到師父,所有人立即聯想到剛才發生的一切,剛被涼期活躍起來的氣氛不由得重新冷了下來。
歐陽靖見狀,眼睛一轉心生一計就開始打岔:“诶嘿,那正好,你不喝我喝!”
“不行!”姜承見狀急忙攔住他,“少爺你還小,不能喝酒。”
“哈哈哈哈!”涼期大笑,“四師兄,小少爺想喝你就讓他喝!小男子漢也是男子漢,喝點酒咋了!”
“這……可是——”姜承抓着歐陽靖的手腕,一時間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其實歐陽靖很讨厭酒,會這麼說當然也不是因為他真的想喝,僅僅是為了活躍氣氛而豁出去了,此刻他也有些進退兩難。好在步華巧妙的解了圍:“大家實在盛情難卻啊,要不,這杯酒四師兄你就給小少爺擋了吧!”
“就是!”謝茗說着滿飲了一杯,眉頭微鎖:“四師兄,今天這事發生的沒頭沒腦的,師父最終又拍闆了這麼個有失公正的決定,老實說,我這心裡頭可不痛快,憋着一股氣呢!”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四師兄,我也不喜歡喝酒。不過酒這種東西,若是不愛品嘗,拿來借酒消愁也好啊!”說罷他向姜承敬了一杯:“今天花師妹挑的不是霜華春那種烈酒,喝點也不打緊。我先敬師兄一杯!”
姜承見狀也不好推辭,隻好和衆師兄弟碰了一杯。他喝的有些急,酒精辛辣刺激到咽喉,令他咳嗽幾聲。歐陽靖有些擔心的望着他,隻見姜承的臉有些慢慢泛起紅色,呼吸也有些急促起來。歐陽靖小聲問他:“還好吧?”
姜承點點頭,涼期于是又敬他一杯:“好,好,好!四師兄果然豪氣幹雲,再來!”
這下步華可不幫着一起勸酒了,“我說,你也少喝點吧!”
“——無妨。”
“啊……?!”
姜承道:“既然七師弟有邀,我也不推辭了。”說罷又滿上一杯,把歐陽靖吓得表情管理失控:“哥你冷靜點,你不會是喝醉了吧?”
姜承望向歐陽靖的眼神已經有些茫然了:“什麼?我沒有。”
還說沒有,臉都紅成那樣了……歐陽靖在心裡搖搖頭,是一邊為着今晚這堪稱驚喜的“送行宴”開心,一邊擔心姜承别喝多了傷身子,糾結的要死。
“來來來,别光喝酒啊,吃菜!菜都快涼了!”江月吆喝着,一面笑着搶了隻雞腿到自己盤子裡。
盤幸見狀連忙搶食:“哎呦,小十六你筷子動的挺快啊,給我留一隻!”
姜承和衆位同門推杯換盞,幾杯之間臉上陰霾已經散去不少,見姜承這般開懷暢飲,歐陽靖也索性不管了。雖說借酒消愁沒什麼用處,但隻要能讓姜承心情好點就行!至于剩下的那堆爛攤子,交給自己便是。
“四師弟,此番離莊,可千萬要保重啊。”商現叮囑道:“江湖可不太平,雖說師弟已經很厲害了,但孤身在外沒人照應,終究還是不便。”
“放心,姜承一定會照顧好自己,不讓諸位擔心。”
“你呀……”商現笑着搖搖頭:“什麼時候你能學會多考慮自己一點就好了。”
“放心吧三哥,有我在呢!”歐陽靖拍拍胸脯,嘴裡還含着一塊藕,含糊不清地說:“我肯定會照顧好他的!”
“是啊,小……呃?”謝茗才反應過來,“小少爺,你也要一起走啊?”
江月倒是不太驚訝:“呵,意料之中。以小少爺的脾氣,乖乖留在折劍山莊才怪吧。”
“可是,師父能讓嗎?”商現問道。
“我爹不讓,那我就不走了?”歐陽靖一臉壞笑,“我可是有一百種法子從我爹眼皮底下溜走!”
姜承原本還有幾分醉意,此刻已經讓歐陽靖吓清醒了:“靖兒?你認真的?!”
歐陽靖頗有些得意地看他一眼:“怎麼,小爺想去哪就去哪,想跟誰走就跟誰走,誰也管不着。”
“可是……我……”姜承捏進了酒杯,委屈地低下頭:“我畢竟是被趕出山莊去的,你怎麼能……”
歐陽靖一拍桌子,“誰敢!!”
江月扯着歐陽靖的衣袖,“小少爺,你冷靜點。”他拿眼睛瞟了瞟歐陽靖的左手,示意他别扯到傷口。
“咳咳!失态了。”歐陽靖急忙理順情緒,“我是說啊,這件事現在還沒個定論呢,你怎麼就開始妄自菲薄了!”
“就是啊四師兄,依我看就是大師兄那幫子人在師父屁股後邊煽風點火,我呸!”盤幸借着酒勁直接開罵,“其實這樣也好,省的天天見那些狗屁不是的混賬在跟前轉悠,晦氣!”
江月道:“四師兄,你且放寬心。此事風波未息,饒是師父和小少爺極力保你,可能也收效甚微。倒不如就此離開折劍,遠離紛争,到時師父再想處理此事也能容易許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嘛!”
到底是江月考慮周全也會說話,衆弟子聽了紛紛附和,姜承覺着有道理,心中也放寬不少。
“來,接着喝啊!”涼期舉杯邀衆人,一時間大家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小小的房間重新被溫馨填滿。
歐陽靖受氣氛感染心中不免也有些雀躍,他嘿嘿笑了兩聲,“要麼我也來嘗嘗這酒啥味——”
可惜還沒夠着酒杯就被姜承攔下了,“靖兒,你真的不能喝酒。”說着就順手端起那杯酒,往自己嘴裡一倒。歐陽靖直接愣了:“呃,可是你用的是我的杯子啊……”
姜承根本沒注意到,用歐陽靖的杯子接着幹了一杯又一杯酒,歐陽靖心說算了算了,轉頭拿了姜承的杯子用。他乖乖地給自己倒上花盞泡的正山小種,送到嘴邊一嘗,呸!好難聞的酒味,這茶香都給毀了!
……罷了罷了,稀釋一下也不是不能忍受。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用的是姜承用過的杯子……呃,這算是間接接吻嗎?
歐陽靖當即臉紅了。……咳咳!他在心裡給了自己兩巴掌:想什麼呢,真不正經。
偏不好,江月發現了歐陽靖的異常:“小少爺,你又沒喝酒,怎麼臉這麼紅呀?”
姜承一聽到酒這個關鍵詞,立刻回過頭來望着歐陽靖。他隻好連連擺手:“不不不,我可沒喝啊,隻是看大家都這麼開心,我也有些興奮而已!”
“唉,”不知為何,花盞忽然有些傷感。“想到過了明天就有好長一段時間看不到小少爺和四師兄了,我就……”
謝茗也道:“是啊,我還記得那次過年前,我們雲州第一樂團一起演奏曲目的時光……可惜,要有一段時間聽不到小少爺唱歌了。”
花盞一拍桌子:“對呀!那個時候你們彈的曲子叫什麼來着?反正挺好聽的!小謝你唱的好聽,小少爺那琴彈的也真不錯。”她忽然靈光一現,“诶,正好機會難得,咱們人也都在這兒,不如就把那首曲子在演奏一遍,如何?”
此言一出,大家紛紛附和起來。歐陽靖是真的開心壞了,沒想到這幫人比自己還會玩,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啊:“好啊好啊,那我這就把琴還有鼓取來!哎哥,你技藝還沒生疏吧?”
姜承略一思索,說:“可以一試!”
于是“折劍六人組”分頭去取了自個的樂器回來,涼期由于當時的編鐘是租的,隻能拿了自己的老本行——唢呐,逗得大家忍俊不禁。
歐陽靖早已趁機給自己的左手做了個包紮,他輕輕撫弦,覺得手指還有些刺痛,但他不想拂了衆人的興緻。
于是笛聲清越、吉他透亮飽滿、鼓聲不易察覺卻依舊無處不在、謝茗的歌聲也很動聽,呃就是唢呐有點……衆人看了看一臉沉醉的涼期,最終決定不打斷他了。
雖然沒有當年滿城煙火為伴、沒有年味助興,也沒有那麼廣闊的舞台、熱情的觀衆,但坐在這裡的每個人都知道,這将成為他們此生最難忘的一場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