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夏侯韬回到席間時并未表現出任何異常,夏侯瑾軒也就沒再多想,繼續和家人朋友們把酒言歡。第二日清早主角團們在夏侯府前集合,準備乘雲來石前往雲州,夏侯彰與夏侯韬帶着幾名弟子送送他們。
歐陽靖有一瞬間的恍惚。因為在這趟旅途最初——不論是原作還是屬于這一輪回的旅途,大家也曾像現在這樣意氣風發地聚在夏侯府門前,一邊期待着這次前往品劍大會的途中奇遇一邊聽夏侯韬反複叮囑要如何小心。一晃他們已經走了這麼遠……走過陰謀與背叛、走過希望與時光,這麼坎坷的路卻從未有人掉隊,或者說即便有誰将要偏航,也總能及時被拉回正軌。歲歲年年人如舊,簡直奇迹。
而歐陽靖不動聲色地攥緊拳頭,解決了姜承的魔族身份這最棘手的問題之後,本次輪回最大的挑戰便隻剩修複水脈了。還好他來到這裡後的每分每秒都不曾疏于研習仙法,加之身負共鳴之能,對五靈氣脈的掌控也算小有信心。笑死,這可比他整個學生生涯裡面對所有重大考試的态度加起來還要認真,畢竟分數能決定的不過是一種選擇,而修複水脈可是關系到百萬生靈的死活。
其實在來到這個世界以前,唐蠡始終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江湖紛争與己無關,至于他人的生死系于我身更是從未設想的畫面,可來到這裡之後歐陽靖慢慢意識到,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了這麼遠的路,做到了那麼多自己從前根本不敢想象的事。
或許,每一個普通人都命中注定要不普通一次。
在夏侯家人殷切又不舍的目光中,雲來石熱熱鬧鬧地出發了。大夥在石頭邊緣坐成一圈,邊閑聊邊看風景,不過要數圍在山河鼎旁邊的夏侯瑾軒和歐陽靖這塊最吵吵,淩波湊近一聽,迷惑得直皺眉,這倆娃講什麼暗語呢??
歐陽:“小石起,大石升,小石在水裡就停車!”
夏侯:“自動駕駛飛太慢?不妨攪攪又拌拌~”
歐陽:“飛太快,要撞牆,千萬别慌慢慢放。”
夏侯:“山河鼎也不認路?水中手繪畫條路!”
瑕:你們在說啥??
“呵呵瑕姐姐,我和瑾軒哥在複習我們整理出來的《雲來石駕駛口訣》呢!”
“你們兩個連這玩意的口訣都研究出來了?!”
“瑕姑娘,此事說來還要感謝你提供的靈感呢。”
“别逗了,我什麼時候也能給你倆提供靈感了,你這大少爺想巴結我也不是這麼巴結的啊。”瑕眯起一隻眼笑了笑。
“瑕姑娘可還記得自己抱怨過,阿靖編著的《雲來石駕駛手冊》太過繁瑣、用詞又晦澀,叫人讀着頭疼嗎?所以我們挑了幾處重點操作編了這通俗易懂的口訣,怎樣?是不是突然有了學習開雲來石的欲望?”
“嗯!你們倒是難得幹了件人事。不過這操縱雲來石的玩意不是赤石麼,為什麼改口叫它小石了?”
夏侯瑾軒面有菜色,哀怨地說:“呃這是因為,阿靖說赤石的諧音聽着像…………反正是一個我絕對說不出口的詞,害得我也對赤石這個東西有陰影了。”
恰在此時皇甫卓也過來了,順嘴問到:“什麼?”
歐陽靖可沒那世家少主的偶像包袱,直言不諱:“吃屎!”
姜承:唉。
皇甫卓:…………
皇甫卓:本來隻是想嘗試加入這倆活寶的話題沒想到直接開幕雷擊,有沒有人喂我花生?
“歐-陽-靖!!”我草,惡俗啊!
“嘿嘿卓二哥,這不是你非要問的嘛。”歐陽靖非常娴熟地躲到了姜承背後躲技能,省得下一秒天道劍天和劍什麼什麼劍就把自己紮成刺猬了。
皇甫卓的劉海都被惡心成彈簧了,慌不擇路之下甚至搬出了小學雞吵架的套路:“我警告你要是再這樣不要臉,我就向歐陽世伯告狀!”
這招雖然頗丢面子但确實奏效,歐陽靖立馬表示自己已老實求放過。本來待會就得挨歐陽英的罵,你皇甫卓還要雪上加霜,這個噴不了這個真是親哥們幹得出來的。
雲來石一路從東南飛向西北,掠過凝翠的花香、碧溪的煙林,千峰的飛沙,最終懸停于河西的北風。瑕連連感慨,或許因為之前是一路走到的折劍所以沒有發現,似乎這一路上行過的四處地方四種風景恰好對應了春夏秋冬四個季節!如果說從仙島歸來後瑕還對時間沒有什麼概念,而今雲來石載着他們飛越“四季”,她才忽然理解了什麼是光陰如梭。
當第一瓣落梅拂過鼻尖留下恬淡的香,便是折劍山莊對遲歸之人最溫柔的歡迎了。
雲來石嵌在雪石路山崖邊上,僞裝成一塊天然的凸起。衆人陸陸續續下了石頭,歐陽靖卻一反常态地近鄉情怯起來,蔫答答地走在隊伍末尾。
姜承見狀,停下腳步等着他:“怎麼了,靖兒?”
“啊,我隻是有點……”
有點害怕。畢竟和一個建模傳三代的原作不同,這裡是活生生的世界,歐陽靖真的很怕五年後的折劍山莊會劇變,畢竟折劍公審過後他們便立刻出海去了,歐陽靖也隻來得及匆匆和殷燃、江月等人交代上兩句,其餘的他也管不了。
——不過,這一輪回自己已經為姜承掃清了最大的一個隐患,就算這五年間真出了什麼影響結局的岔子,他歐陽靖再重來一遍就是了。何況此後的劇情走必将與原作截然不同,就當是鍛煉一下自己随機應變的能力好了。
而且皇甫一鳴和夏侯彰都破防過了,也該輪到歐陽英那老頭子了~嘿嘿,突然有點期待他看到大家時的表情了!
這小巧思要是讓姜承知道了,少不得要吐槽一番“這麼多年過去靖兒你還是不肯放過你爹啊”。
但是别看歐陽靖這會還在幸災樂禍,待會回了家就該他哭了。
山腳下的雪嵩村倒是沒什麼變化,硬要說的話反倒比五年前繁華了些:這會臨近巳時,早市已經關了,沒想到街上還有這麼多人來來往往。再沿着村中大道往上一路行至村落盡頭,看到不遠處那兩座相對而立的塔樓時,就是折劍山莊了。
“咦……?”
姜承記得以前折劍山莊附近沒這麼多戶人家的。畢竟品劍大會向來是武林盛事,一年裡總要有那麼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承載起中原的巨大客流量,某種程度上也算熱門旅遊景點了,而景區的地皮嘛懂的都懂,寸土寸金,除了陽春客棧、霜煙酒肆和飯館等等景區必備場所,還有一些早就定居于此的人家之外,誰有那個閑錢或者想不開非要住在折劍附近啊。前些年歐陽靖、姜承和步華等人不是去雪嵩村搗了一個人販子的窩點嗎,加上雲州府的幫助,雪嵩村也慢慢被打造成一個和諧宜居的地方,幹嘛不住那兒呢。
“……春天都到了,今年這品劍大會看來也是吹了啊。”
“是啊……唉,我又白練了一年。”
“你也别灰心哥們,練武本來就對身體好嘛。”
“我身體本來也沒啥毛病啊……要不是為了能在品劍大會上一舉奪魁,赢取歐陽家的神兵利器,我才不想學武呢。唉!早知道五年前就該自信一點,先報名參加上,說不定也能在那件事發生之前打上幾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追悔莫及了。”
“嗨,話不能這麼說!你想啊,現在品劍大會已經五年沒開了,這武林中人誰心裡頭不煎熬,難道就你一個人難受?你就趁着天下武人松懈的檔口發憤圖強、彎道超車,等到品劍大會重開之日一舉奪魁,豈不美哉?”
“唔……兄台言之有理啊!越是如此我越不能放棄,若眼下沒有對手,那自己便是最大的敵人!”
“在最後一次品劍大會上出了那檔子轟動江湖的大事,雖然後來歐陽家的二少爺在公審之上力挽狂瀾,使得真相重見天日,但那之後他和他的朋友們就匆忙出海,至今未歸。可惜啊……那位折劍弟子好不容易才洗脫了冤屈,就這麼葬身大海了。聽說歐陽門主對他視如己出,一下子失去了兩個家人,他哪裡還有心情辦什麼品劍大會,這些年光是出海尋人便要花去許多心力了。”
“是啊。哎對了,你别嫌我陰謀論哈——江湖上傳言歐陽少主他們出海是為了給一位友人找藥,但我總覺得不對勁,什麼神藥能讓他們找上五年還不返航啊?莫不是當年陷害折劍弟子的幕後黑手因為自己陰謀敗露,惱羞成怒,所以設計将歐陽少主……”
“哥們你說的不無道理,而且當年那幕後黑手究竟是誰,也沒審出個下落。不過此人畢竟與皇甫一鳴關系匪淺,這種四大世家内鬥的醜事說出來也不光彩,所以最後大概是私了了吧。但歐陽少主那麼聰明,黑衣人的陰謀如此缜密都能讓他叮出個縫來,總不可在這種大事上犯渾吧。”
“不都說聰明人百密一疏嘛,指不定就在哪條陰溝裡翻了船呢!”
“總之,希望品劍大會早日重啟吧……”
在一塊“太白遺風”的匾額下,那位搖扇的公子怅然望天:“轉眼已是正月十六了。圓月世間照,故人何日歸?”
“失蹤五年,對歐陽門主打擊這麼大啊。”瑕瞪圓了眼睛,又催促歐陽靖和姜承:“哎,那你們兩個還不趕緊回家去,讓爹娘幹着急嗎。”
往年這個時候确實該是品劍大會剛結束的日子了,因此街上百姓幾乎都在讨論此事。行至山莊門口後,歐陽靖見到了兩張有點熟悉的臉——
“……别裝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兒!你要不是心裡沒底,怎能願意和我一塊來這守門?”
“那你還不讓我着急了?不論如何,七師兄,請你相信歐陽兄。他既說過會帶着所有人完完整整地回來,就一定做得到。”
“可——”
“七師兄小時候不也一度以為再也見不到涼兄了嗎?”
“那是兩碼事,小十六!添夜就算走得再遠也出不了雲州,可小少爺他們要去的地方連神仙都不知道在哪吧!”
與涼期講話時,江月是背對衆人的,因此反倒是前者先察覺到異樣:“欸,那一大幫子人是來幹嘛的?觀光團?怎麼感覺有點眼熟。”
“那、那不是——”
江移鵲和歐陽靖年紀差的不多,在莊内,他們也算為數不多的同齡人。不過青春期的男孩子長得比韭菜還快,加上江月這五年間從未疏忽于習武,個子更是蹿得飛快,從前這兩個小豆丁還差不多高,如今歐陽靖都要微微擡頭仰視江月了。
“歐陽兄——!四師兄!”“小少爺、四師兄!!”
“真的是你們……”望着眼前容顔未改的朋友們,江月第一次體會到詩中所寫的如夢似幻是何滋味,仿佛他的靈魂也被抽去了那仙島走了一遭。
涼期緊緊握着姜承的雙手,“我、我簡直不敢相信,一别五年,你們杳無音訊,我們和師父都以為你們已經……就算小十六和殷大哥總說你們會回來的,可慢慢地誰也不信了!”
姜承心裡很不是滋味:“抱歉,讓大家擔心了。”
涼期也沒打算放過他,繼續倒苦水:“小謝那家夥本來就愛鑽牛角尖,這兩年要不是小十六攔着他,估計早都出家當和尚給你們祈福去了!還有盤幸那臭小子,整天活在愧疚裡,說是他害了四師兄,好險給自己整抑郁咯。步華那家夥更是陰沉了不少,也不結巴了,因為他都很少跟我們之外的人講話了!還有盞妹子——”
江月匆匆打斷涼期,扭頭使喚起一位面生的弟子來:“還愣着幹嘛,快去禀告師父!”
“诶,話說回來,一别五年,你們的樣貌怎麼看起來毫無變化。”
江月湊近了歐陽靖上下打量,“尤其是你,這身高咋還和五年前一樣。”
“……喂!長得矮又不是我自願的!”
不愧是好兄弟,一上來就插哥們兩刀啊!
後邊的九人爆發出一陣大笑。歐陽靖差點紅溫,回頭瞪他們一眼也毫無效果。偷偷打量一眼姜承,他竟然也在笑,嘴角上揚了一個像素點。歐陽靖隻好搖頭作罷,反正咱也是個樂子人,偶爾犧牲自己博大夥一樂也挺有益身心健康的。
可能是暮菖蘭笑得實在太大聲,姜承就忽然想到什麼,對她說:“暮姑娘、瑕姑娘,我們既已來到雲州,二位不妨就乘雲來石前往蜀山,盡快找草谷道長吧。”
暮菖蘭搖搖頭:“無妨,況且我還想在折劍山莊采買些吃穿用度帶給村民。大少爺,要不你先帶着瑕妹子去蜀山吧?”
瑕有些猶豫:“但是我們把雲來石開走的話,剩下的人怎麼辦啊。”
夏侯瑾軒想了想,“若沒有雲來石,用尋常手段登上蜀山可要花上許多時日,大家也不會在此地停留太久,這段時間還是盡量一起行動吧。”
姜承便道:“既如此,暮姑娘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和靖兒也可略盡綿薄。”
站在一旁傻笑着看衆人唠嗑的江月上前來,邀請衆人:“幾位可是聊完了?那就随我來客房裡好好歇息吧。”他又轉向歐陽靖和姜承:“四師兄,歐陽兄,快去正堂看看師父師娘他們吧。他們肯定……有很多話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