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闆有一瞬間的迷惑，但很快了然：“哦，内推的啊。你們去對面樓梯上的閻羅殿等着，待會會有人接待你們。”

三人汗流浃背地回到了其他人那裡。

“……各位，事情就是如此。封公子莫不是忘記了什麼，我們要不要再去問問他？”

歐陽靖翻了個白眼：“現在回去找他又得耽誤時間。而且這麼多複雜的規矩他都記住了，這麼重要的東西反倒忘了？我看多半封子越也不知道！”他大爺的，古代為什麼沒有手機！！

“唉。想必那道暗語和信物要同時交出才有用，老闆肯定是誤會什麼了。”皇甫卓環顧衆人，“事已至此，我們還要去閻王殿嗎……”

龍溟冷靜分析：“不過那老闆将我們誤認為什麼内推，而非直接趕人……是否說明僅僅持有暗号而無信物是另一種含義呢？依我之見，隻要能見到閻王關的人，這一趟都算不虧。”

淩波表示贊同：“是啊，而且老闆讓我們去閻羅殿——諸位還記不記得當初在丹楓谷見到的兩名魔族，其中一位便說自己隸屬此處？”

姜承想了想：“反正都是十殿閻王之一，應該沒什麼區别。”

“………嗯……”

和皇甫卓想象的不太一樣，眼前這位戴着面具的魔族并不似神話中的閻羅那般兇神惡煞，甚至算得上風度翩翩，面具下漏出來的半張臉與若隐若現的眼睛也證明他多半是個帥哥。閻羅在屋内來回踱步，眼神卻始終沒有離開夏侯、歐陽、皇甫三人。被這種洞悉一切的目光巡視的感覺很糟糕，三位世家小夥紛紛立正了。

等到皇甫卓咽下第三口口水時，閻羅終于開口了：“就你們三個？”

“正、正是。”皇甫卓努力重啟自己的社交模塊，“咳…我等是受了酒館老闆舉薦，來尋閣下。”

“我知道。”閻羅将三人引至屋内一塊公告闆旁，“看到這塊闆子了沒？想進我鬼市，就先從闆子上随便挑選一項任務。十殿閻王自會依照任務的完成程度與具體方法判斷爾等是否有資格入我閻王關。”

夏侯瑾軒怎麼感覺事情朝着奇怪的方向發展了，我們不是來實地考察的嗎？“诶？可我們——”“——明白！”

歐陽靖機智地打斷了夏侯瑾軒，“是、是随便選一份任務就行了吧！那要是我們完不成呢？”

“這塊闆子上募集的任務，也并非每一項都能徹底得到解決。就看你們能否理解頒布這些任務的背後目的，并給出對策了。說到底，我此番隻是在考察你們能否派上用場，不論是閻王關還是鬼市，都不養閑人。”

“原來如此！”歐陽靖點頭如搗蒜。他走近那塊木闆，上邊密密麻麻用釘子釘了一堆未完成的事項。什麼和樊樓做一單珠寶生意、向百姓售賣糧草，甚至還有替開封府辦案的，從大事到雜活應有盡有。歐陽靖立刻招呼了皇甫卓來一起挑選，畢竟他不太懂這些，選個難度太高的怕完不成，難度低的又怕被人瞧不起，總之還得專業的來。

皇甫卓精挑細選，最後揭了一枚寫着“重啟紅霧冢鐵礦石輸送線路”的任務。他記得紅霧冢是十二年前被開封府封鎖的一座礦山，也是開封城附近唯一的一座礦山。這樣一來，開封就隻能從其他地區進口鐵礦石或者軍火了，其中要數與折劍山莊往來的生意占比最多，歐陽家的聲望也是從這時起慢慢積累起來的。

“哦？”

那閻羅似乎對皇甫卓的選擇頗感興趣。但他沒說什麼，也不多留，目光在窗戶上掃了一圈便離開了。

躲在屋外偷聽的其他8人均松了口氣。但暮菖蘭總覺得，閻羅其實已經發現他們了……

“皇甫兄，你選了哪張啊？為什麼那閻羅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我隻是想，雖然紅霧冢已有十二年不曾開放，但若能開辟另一處位于丹楓谷的礦場，也不失為一種辦法。反正那人言下之意，完成任務的方式并非隻有一種。而我們既然要向鬼市的管理人展現實力，又不能挑選太過簡單的任務蒙混過關，我才最終選擇了它。”

暮菖蘭憂心忡忡：“依我看這鬼市還是别闖了吧。剛才閻羅顯然已經發現了我們，卻不屑揭穿，隻怕對方也看得出來我們另有所圖。若鬼市遍地都是這種心機城府的家夥，實在令人不安。”

淩波卻堅決反對：“暮姑娘，我還是想一探究竟。鬼市聚集了大量妖魔，閻王關又顯然是魔教組織，若是不解除他們的嫌疑，我等蜀山弟子也難以安心。”

厲岩亦說：“你若是不樂意，可以先回蜀山呆着。我是鐵了心要搞清楚這個門派到底想幹什麼的。若是召集魔族同胞們卻隻為奴役他們，那麼即便這閻王關關主有通天的本事，我也定然饒不了他。”

姜承沉默着點點頭。

“好吧，真是敗給你們了！我本意不過是提個醒，鬼市形同龍潭虎穴，誰知道裡頭藏着什麼秘密。不過皇甫少爺，這任務你有頭緒了嗎？”

“我打算……兵分兩路。人數是我們唯一的優勢，因而可以委派一隊人馬前去探查紅霧冢封山的真相，其餘人前往丹楓谷實地考察，找出礦脈。如此一來，隻要其中任何一隊完成了任務，此次行動都算成功。”

“這主意不錯！暮姐姐，我一定要和你一隊！”

“帶我一個帶我一個！哎厲岩大哥，你也來我們這邊吧！”

“我還是……”

“唉。”龍溟苦笑着搖頭，果然這種時候還得靠領導型人才。“各位，若是按照自我喜好劃分隊伍，隻怕要無功而返了。”

于是清點了皇甫卓、歐陽靖、夏侯瑾軒、謝滄行、暮菖蘭和自己這6個擅長搜集整理情報的人，負責調查紅霧冢的真相。淩波、姜承、厲岩、結蘿和瑕則乘雲來石前往丹楓谷定位礦脈，約定好每日戌時兩隊彙合一次，交換情報，接頭地點則直接定在皇甫家。

有了之前做客樊樓的經驗，紅霧冢調查兵團（不是）調查隊自然而然想到先前往樊樓尋找機會。

雖說人數占優，但紅霧冢都是十八年前的事了，要麼也不會登上開封十一奇的榜單。如果其中真有什麼秘密，恐怕也不是他們幾個一朝一夕可以探出的。

還得靠本地人。

“……我說諸位大俠，”封子越快失去表情管理了，這群人藥劑把幹啥？“怕不是打算把開封翻個底朝天的吧？”

可他看了眼皇甫卓的臉色，顯然對方不是在開玩笑或者消遣自己。

歐陽靖一叉腰，牛起來了：“要是閣下記得吱一聲信物到底是什麼，我們這會早就見着閻王了，還至于一而再地麻煩你？”

“什麼信物？”果然如歐陽靖所料，封子越也懵圈了：“各位大俠，我知道你們個個身懷絕技，在外頭也闖了些名堂出來，但聲望在鬼市不管用啊！你覺得為什麼進入鬼市的規矩之一就是佩戴面具？就是‘既入鬼門，抛卻前塵’啊。管你是世家少爺還是地主官僚的，進了鬼市人人平等，所以說這閻王關的規矩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就是一個‘錢’字兒！”

龍溟若有所思：“隻信奉金錢與交易嗎……呵，這樣看來反倒是開封地下的社會結構更單純呢。”

封子越繼續說：“與其說是金錢與交易，倒不如說是「價值」吧。最開始很多人覺得，鬼市遊離于規則之外，随心所欲、無法無天，若放任其壯大必會給開封帶來禍患，但實際上，它的确是整座城……不，或許是全中原最為仗義公道的門派！雖然有時為了達成目的，手段并不光彩，但閻王關的弟子從不将刀刃對準弱者，這是他們的底線。偶爾有達官顯貴想要憑借身份對鬼市施壓，也隻會被他們狠狠上一課。在鬼市，魔族不再受人類歧視，而那些窮苦潦倒、被人視作牲畜的百姓，隻要尚有一技傍身、能為鬼市帶來價值，閻王們亦會一視同仁。在這裡沒有身份之差、種族之别，戴上面具後，富人和窮人的不同也隻是口袋裡多了幾個子兒。在這裡隻要你能創造價值、堅守底線，你就是閻王們的座上賓！”

謝滄行肅然起敬：“創造一個衆生平等的世界嗎……”

這個魔教，真的和别的魔教不太一樣啊。

“言歸正傳。之前我交給諸位的，其實是幫助各位入職鬼市的暗号。”

“内推碼！”歐陽靖馬上反應過來。

其他人：？内推馬是什麼品種的馬。

“嗯。各位畢竟初來乍到，不像我封家已經與鬼市建立起了長期穩定的關系，而我和閻王們之間的交情嘛也沒那麼……呵呵，你們懂得。”

“嘿嘿，我們都懂！”謝滄行摸摸胡茬，“你剛才不還說關系戶在鬼市行不通嘛。不過就這麼給鬼市打了個白工，我心裡頭可不平衡——哎！你這女人——”

暮菖蘭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肘擊。

“總之有了這句暗語，各位要在鬼市中找件差事肯定會輕松許多。若能有幸提拔到閻王殿下做事，更是有大把接觸閻王們的機會。至于信物什麼的我确實聞所未聞，各位不要再為難我了。”

龍溟與歐陽靖對視一眼，均已确認此人并未撒謊，也沒什麼說謊的必要。“那龍某先和封公子賠個不是。敢問封公子，既然身為開封本地人，對紅霧冢了解多少？俗話說送佛送到西，這是皇甫少主親手挑選的入職考核，還請公子助我們一臂之力。”

沒想到龍溟耍起賴來還真有一套！歐陽靖在心底偷着樂，一邊期待着封子越會拿出什麼情報來。

皇甫卓道：“紅霧冢……我記得開封城外有一座紅霧山，因其每逢秋日便千山紅遍、層林盡染，如同赤色薄霧覆蓋山崗，故而得名，景緻與丹楓谷不相上下，亦有詩人歌頌二者‘秋來吹盡楓入水，雁鳴一驚霧連波’。不過，就在十八年前，紅霧山上忽然起了一層真正的紅霧——那霧氣鮮紅如血，十分不詳，凡乘霧進山者，均有去無回。而山中何時起霧又難以預料。自那以後，開封府發布通告，禁止任何人接近紅霧山，這道風景也從此凋敝了，由此得名紅霧冢。”

“皇甫少主所言，也是在下所知的一切了。”封子越聳聳肩，“其實用腳後跟想想也知道，那不詳之霧肯定是哪個精怪作祟。但是開封城周圍的妖魔鬼怪應該早就通通歸順閻王關麾下了，應該不太可能有膽敢作亂的妖魔，可就連鬼市也沒管紅霧山的事，要麼是他們不想管，要麼就是……他們也管不了。”

“……”“………”

暮菖蘭開了個糟糕的玩笑：“沒想到皇甫少爺随手一選，就是這麼艱巨的任務，這手氣改天不幫我抽個獎就可惜了。”

“可惡……怪不得我揭下這項任務的時候，閻羅的表情如此微妙。”

歐陽靖：“這玩意能換嗎，要不咱趁人不注意偷偷換一個。”

謝滄行：“想得美。”

夏侯瑾軒嘗試分析：“嗯，而且看這任務所書，紅霧山中有一條礦脈，可惜就此荒廢了。鬼市竟然連這種資源都忍心放棄，真相之棘手可見一斑。”

這番話卻莫名給了封子越靈感：“诶？說起來，好像杵官大人的死就發生在那一年……這二者之間有什麼關聯嗎？”

“杵官……是說那位給鬼市帶來軍火貿易渠道的閻王吧。”龍溟回憶着，“鍛冶兵器需要大量礦石，難道杵官是不想放棄這條路子，才以身犯險？”

“不無可能。”暮菖蘭道，“如此看來，紅霧冢的霧氣當真危險，可閻王關的閻王們均為魔族，力量強大，竟然也遭遇了不測。我還以為那片紅霧會是魔氣、鬼氣之類的，妖魔應當不懼，難道是什麼更可怕的東西嗎？”

封子越說：“各位，情報不全，在這裡猜也猜不出結果來。我就索性好人做到底吧，這段時間我會替各位在樊樓裡打聽消息，你們就去鬼市裡碰碰運氣吧。那兒的搶手貨可不隻是商品。”

“其實……以我的經驗看來，丹楓谷的地貌多半是不會形成礦脈的。”

五人沿着山澗溪流走了幾個時辰後，姜承停了下來，他對現狀并不樂觀。

厲岩比較相信他，畢竟折劍山莊經常前往千峰嶺和雪石路一帶開采礦石，而丹楓谷顯然不像那麼回事。

“那就隻能祈禱歐陽靖那邊順利了。”

瑕正好有些累了，随意坐在水邊的岩石上開始閑聊：“對了淩波道長，我還以為龍公子會把你安排到他那一隊呢。”

淩波有點尴尬，“呃……他應當是想，我們這一隊女子較多，又要深入丹楓谷，由我全程護衛能方便些。”

這話大男子主義的厲岩可不愛聽，“此話怎講？我和姜承也不是吃幹飯的。”

姜承瞬間感覺裡外不是人，他不得不動用了有生之年全部的情商才想出一個誰都不得罪的話術：“厲兄不要多想，這丹楓谷中多山精水怪，道長修仙，對付它們更加得心應手些。我們還是……呃，負責殿後為好。”

“…你都這麼說了，那好吧。”

厲岩：我怎麼感覺我一直在下别人的台階呢？？

當晚，衆人在皇甫府下榻。淩波等人暫時并未在丹楓谷中發現礦脈，準備明天繼續深入。而龍溟等人打算明天去鬼市打探消息，反正閻羅的考核中又沒要求不能借助鬼市自身的力量。

雖然隊伍已經減少到了6人，但以“購物逛街”的标準來看，數量也不少了。

皇甫卓摸了摸自己的佩劍，在糾結要不要把它帶到鬼市，畢竟手無寸鐵讓他沒什麼安全感。謝滄行勸他算了，咱們上次去就都沒帶家夥事，鬼市又不是踢館，别舞刀弄槍的。暮菖蘭立刻嘲諷他“得了吧，咱們之中誰最喜歡舞刀弄槍啊？某人還裝起來了。”

雖說因為近期修仙門派的活躍，鬼市不敢太招搖，但也算熱鬧。胡思亂想的功夫，歐陽靖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往一座立着“陰陽縱橫”招魂幡的店鋪跑去。他是怎麼看怎麼眼熟，是誰來着，好像不久前剛剛見過——對了，角門裡的小女孩，六六！

“各位，我去去就回！”

“阿靖？”

“喲，小少爺這是發現什麼了，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