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明月沒耽擱,按老爹發的房間号去。這個點老媽怎麼着都睡過幾覺了,他隻是想看一眼,确定沒事。骨頭上的事兒,可大可小。
從門上玻璃望進去,老爹在陪床上睡得四仰八叉,鼾聲隔着門都炸耳朵。老媽也是夠有定性的。
沒事兒就行。嚴明月在病房外座椅上坐下。多日來的連軸轉,雖也留足了休息時間,但舟車勞頓還是太勞神了。這陣兒猛地真正松弛下來,嚴明月又感到一陣夾雜空虛的無力感。
人真踏馬有病。過累不行,過閑不行,一天天淨給自己找罪受。
在座椅上竟然輕易睡過去。感到一個溫暖的觸覺了,嚴明月猛地往前一抓,睜眼,卻見王利珍那張臉。王利珍眼裡有一閃而過的驚慌:“老闆,我……”
嚴明月皺眉,又很快松開捏在王利珍腕上的手。一件外套從他肩上滑落,嚴明月撿起來拍一拍,交還王利珍:“謝謝,我媽住院了,我過來看看。”
王利珍:“哦,沒事兒吧?”
嚴明月:“嗯,年紀上去了,骨質疏松,正常現象。”
王利珍杵着拐有點站不住了。嚴明月:“你坐。”
王利珍龇牙咧嘴地坐下,腳發脹,想擡起來,艱難把左腿往右腿上搬。
嚴明月蹲去他面前,本想拖來把凳子的,一時找不着,也不想驚擾了護士,就把王利珍的腿用雙手托舉着,擱到了自己單膝着地的那隻腿上。
王利珍被震驚到既沒有反抗也沒吱聲。且嚴明月的手掌寬大而有力,讓人安心。他隻是有點擔心蹭髒嚴明月那件看上去筆挺而價格不菲的襯衫。
嚴明月問:“好點了?”
王利珍點頭,手攥着座椅邊緣,清清嗓子,小聲講話來打破這令人暈厥的寂靜:“我就是睡不着太無聊了,想走走,鍛煉一下。”
嚴明月:“嗯。”嚴明月蹲在那兒,沒擡頭,在視察王利珍的腿傷。幾天前的潰爛如今勉勉強強被皮肉填合了,長勢不錯,确如肖文所言,個把月就能下地,不成大問題。
要擱往日,嚴明月不會有聊聊的心勁。今天整個人累過了,就有點回光返照的勢頭,他同王利珍講:“修養下來得幾個月,可以看看書學點什麼。”
學點什麼?王利珍距離學習這個詞已經很遙遠了。家裡沒人管這事兒了,他每個月給家裡彙一千塊,不多不少,算是償還這麼些年的養育之恩。不過爹媽的養育,除了給口飯吃,還真沒别的了。
可面對嚴明月,不似過年時那些劍拔弩張嚣張跋扈的親戚,王利珍覺得嚴明月是真心實意的。以長輩的眼光來希望他有更寬廣的長進。
王利珍:“會的,謝謝老闆。”
話已至此,嚴明月打算回家躺下了。嚴明月扶下王利珍的腿:“你要再溜達溜達還是回病房?”
這話絕對隻是單指王利珍的個人打算。嚴明月是不打算作陪了。可王利珍說:“我想再走走。”他那眼神望向嚴明月,跟征求似的。是征求麼,還是錯覺?嚴明月點點頭,打算告辭,王利珍又講話了:“老闆,我沒有書可看,網上在哪能免費看書麼?”
嚴明月不明白這一刻是關護過度還是自己真的老到一定程度,竟生出慈愛來了:“改天我讓肖文捎帶給你。”
王利珍:“不不不,别麻煩肖文哥了。”肖文挺兇的,動不動就拿老闆壓人,王利珍不想挨罵。
嚴明月頓了頓,沒再講。想學的人自己能找到門路。隻說:“你有感興趣的東西嗎?”
王利珍沒想過:“沒有。”理直氣壯地也沒了下文,似因嚴明月把上個話題的下文給切掉了而有點不爽。也不知在不爽什麼。王利珍一下暴躁起來了。嚴明月就是跟别的人一樣的,和他這種小員工不會有什麼更近一步的朋友關系的。這不挺好,挺合理麼。
“你回吧老闆,我回房了。”王利珍突然說。
望着王利珍吭哧吭哧的背影,嚴明月有一瞬的莫名其妙,而後王利珍就艱難地吭哧着轉身了:“老闆再見,謝謝了。”
老闆老闆老闆,肖文哥。
嚴明月駐足了幾秒鐘,往院門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