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涼,褚行昭穿上了薄毛衣。
喬燃替他披毯子時,指尖觸碰到他手腕那一圈骨節突出的皮膚——瘦,但溫熱,活着的、正常的血肉之軀,不像一個“徹底癱瘓”的人應有的冰冷或松弛。
她沒表現出異樣,隻在心底悄悄記下一筆。
那天之後,她就總在留意他的體溫、肌肉狀态、反射動作。她不會主動測試,也不敢輕舉妄動,但她知道,自己的“專業意識”已經被喚醒。
褚行昭沒察覺出她的異樣。他對她的變化表現出一種溫吞的寬容,像是一頭早就認主的獵犬,隻要她不丢下他,他就不咬人。
但喬燃知道,“不咬人”不等于沒有獠牙。
她從他眼神裡看到的東西,越來越複雜——有情欲,有依賴,也有一種她說不清的“審視”。
正是在這種不穩定的氣氛下,褚沂陽出現了。
那天是周三,喬燃剛做完例行照護,從病房出來,還沒走出病區,就聽見有人叫她。
“喬小姐。”
她回頭。
走廊盡頭,褚沂陽站在窗邊,身穿米灰色大衣,面色清潤,帶着不容忽視的從容。
“方便聊幾句嗎?”
她點頭。
他沒約她去咖啡廳,也沒拉她去人多的休息區,而是領她進了一間空病房——門一關,世界就安靜了。
“别緊張。”他笑了笑,“隻是想跟你聊聊我叔的事。”
她眉毛微動:“褚先生身體一直都很穩定。”
“這不是醫療上的穩定。”他語氣平靜,“我是說,他和你……關系越來越好。”
喬燃沒有答話。
“我不是來幹涉的。”他走到窗邊,“隻是……有些東西,你可能不清楚。”
“比如?”
他側過頭,看着她,神情溫和卻極其清醒:“你知道我叔癱瘓多久了?”
“兩年。”
“你照顧他多久了?”
“兩個月。”
“那你有沒有想過——一個高位癱瘓兩年的人,為什麼還保持得那麼好?”
喬燃神色一變。
“我不是質疑你照顧得不好,恰恰相反。”他微笑,“你照顧得太好了,才讓我覺得——他似乎根本不‘需要’那麼多照護。”
“褚先生的病情記錄在醫院系統裡,你可以去查。”她語氣低了幾分。
“當然。”他點頭,“我看過。但我也看過另一份資料。”
喬燃看着他。
“他受傷前三個月,在國外私人醫院治療,那家醫院并未對外公開傷殘等級。”他頓了頓,補了一句,“那是我爺爺安排的。”
喬燃的手指不自覺地握緊。
褚沂陽接着說:“喬小姐,你是學心理的。你應該明白——有些人,不是‘真的失能’,而是習慣性用‘脆弱’操控世界。”
她低聲:“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不重要。”他走近一步,眼神落在她臉上,“重要的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看到的褚行昭,是不是他想讓你看到的樣子?”
空氣驟然沉下來。
喬燃看着他,許久沒有說話。
“我不想傷害你。”他輕聲,“我隻是覺得,你值得知道另一種可能性。”
“我叔聰明、危險,也擅長演戲。”他頓了頓,語氣放輕,“你要是被他騙了,不丢人。”
“但如果你明明知道他在騙你,還繼續投入感情,那就是你自己害自己了。”
喬燃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想反駁,可腦海裡卻開始飛快回放過往那些“被她忽略的細節”:
他偶爾握她的手比正常人有力;他即使“高位癱瘓”,也能在失禁時臉不紅心不跳地自我清理部分區域;他能精準預測她下一步動作,甚至在她沒開口前就做出配合——
這些到底是熟悉,還是表演?
褚沂陽似乎看穿了她的混亂,輕聲說:“你是個好人,喬小姐。”
“我不希望你最後也變成我叔手裡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