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燃被調離的第四天，是褚行昭第四天絕食。

他并非刻意要絕食，隻是當食物放到嘴邊時，胃部就自然地産生排斥感，喉嚨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掐住，吞咽困難到一口也吃不下去。漸漸地，護士們也放棄了勸說，隻是每天例行地為他輸注營養液。他仿佛已經失去了人類最原始的食欲與生存意志，整個人像是沉入一片冰冷的湖底，周圍再無半點光亮。

江弋每隔一日都會來一次，起初還會說幾句笑話，試圖逗他一笑，後來也隻是在床邊坐上一小時，安靜地盯着他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似乎在确認他仍舊呼吸着，便放心離去。

那幾天，褚行昭幾乎一動未動。醫生多次提醒：“長期卧床，加上骨折未愈，會有血栓風險。”但這話似乎從未真正被誰聽進耳裡。

對醫院來說，他不過是一個極度消極、不配合治療的患者；對褚家來說，他是個已經走上極端的失控繼承人；而對于他自己，他隻是具仍在喘息的軀殼，既沒生的勇氣，也沒死的決心，隻是困在中間地帶無法脫離。

出事的那天上午，他隐隐感覺到右腿有些異常。起初隻是輕微的刺痛感，他以為不過是骨折後的正常反應，便懶得理會。然而到下午時分，那種刺痛迅速蔓延并加劇，他開始清晰地感受到腿部皮膚下隐隐的灼熱和膨脹。

護士進來例行檢查時，看了一眼他異常紅腫的右腿，頓時皺緊眉頭：“褚先生，你的腿……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褚行昭隻是輕輕搖了搖頭，虛弱地開口：“不清楚……好像早上就開始疼了。”

護士迅速掀開被子，檢查過他的腿部後，臉色明顯一變：“我去叫醫生！”

十分鐘後，主治醫生趕到病房，快速查看他的腿，臉色當即陰沉下來：“立即安排B超，懷疑淺靜脈血栓形成，情況可能比較嚴重！”

褚行昭躺在病床上，被匆忙推向檢查室，頭頂的燈光快速掠過他的眼睛，他感覺自己仿佛被遺棄在深海中的一尾魚，正随着湧動的波濤被推向未知的深淵。一路上，他閉着眼，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抗，任由醫療人員的手在他身上來回擺弄，仿佛他已與這個世界徹底割裂。

“腿部淺靜脈血栓确診！必須馬上處理，否則可能蔓延至深靜脈，引發肺栓塞！”

醫生的話在耳邊炸響時，褚行昭隻是茫然地睜開眼睛，聽着耳邊越來越嘈雜的聲音，醫生們急促的命令聲與護士慌亂的腳步聲交織成一片，他卻毫無感覺。

不久，他被推進搶救室，門被緊緊關上，将一切喧嚣隔絕在外。

房間裡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刺鼻，搶救室的燈光明亮到刺眼。醫生們動作迅速而利落，血管注射抗凝劑、擡高腿部、接上儀器監測血流……這些複雜的步驟迅速而熟練地進行着，而褚行昭卻感覺自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任由這些人擺弄着。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那條被高高擡起的腿，皮膚腫脹到近乎紫紅色，血管凸起如蚯蚓蜿蜒盤繞着。

他忽然意識到，這是他的身體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反抗”，是他兩年來對自己身體的肆意折磨與摧殘後，終于遭到的第一次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