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隻開了一盞燈,光線打在落地窗前,半明半暗。
褚行昭坐在那張熟悉的椅子上,身上蓋着單薄的灰色毛毯,腿部支架還沒拆掉,顯得更瘦了些。他低着頭,像是在讀什麼,又像是單純地發呆。屋裡沒有音樂,也沒有電視聲,隻剩下輸液泵“滴答滴答”的聲音。
喬燃站在門口幾秒鐘,沒動。
他沒看她。像是真的沒察覺。
她終于走近了兩步,輕聲道:“我敲門了。”
“聽見了。”褚行昭擡眼看她,聲音很淡,“隻是沒力氣回應。”
喬燃坐在他床邊的陪護椅上,離得不遠也不近,手指放在膝頭,姿勢有些拘謹。
“你今天……還好嗎?”
“能死掉的那天還沒來。”
喬燃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他看了她一眼,又笑了笑,那笑裡沒多少情緒:“你來,是因為看到那個視頻?”
她點點頭,又覺得光點頭不夠,說了句:“對不起,我猶豫過……但我沒有懷疑你。”
“你猶豫了。”他平靜地指出。
喬燃抿了抿唇,沒有否認。
他低頭看向自己蓋着的腿,手指在毛毯邊緣輕輕摩挲了兩下:“正常。就算是我自己看見了,也會懷疑。别說你。”
她忽然有點難受,不是因為他說得對,而是因為他說得太理解、太體面了。那種體面像是防線,把所有人攔在外面,哪怕他剛在會議室裡當衆尿濕了褲子,哪怕那是這個世界上最丢臉的事,他也依舊冷靜得不像受害者。
“那天之後,輿論也反過來了。”她輕聲說,“大家都在為你說話。”
“是啊。”他淡淡道,“視頻這種東西,比任何聲明都有效。”
喬燃想問他是不是早有準備,想問他是不是“計劃好”的,但最後她什麼都沒問。
褚行昭轉頭看着她,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
“喬燃,我沒想讓你來。因為我不确定你看完那段視頻以後,會更靠近我,還是更想遠離。”
她沒回話。
他繼續說:“但你來了……我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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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沒有擁抱,也沒有眼淚。隻是她坐在那張陪護椅上,一直沒走,幫他拿了水,遞了藥,喂了晚餐,一切像兩個月前那些熟悉的日常,悄無聲息地恢複了軌道。
臨近傍晚,江弋來了。
他在門口看到喬燃時愣了一下,很快收起驚訝,笑着點頭:“你在這兒啊。”
“陪他一會兒。”喬燃語氣平靜,“你們要談事我先出去。”
“不用避。”褚行昭按住輪椅邊緣,“說吧。”
江弋走近,遞過去一台平闆:“發酵得差不多了,我們可以順勢推進下一步。”
喬燃沒說話,隻垂眼聽着。
褚行昭接過,掃了一眼屏幕,是幾組帖子截圖與社交賬号留言。
内容是:
——【有人分析,那份“病曆造假”的原帖中,所有技術術語都來自一個長期發海外醫學論文的人,他和褚沂陽在國外讀書時是室友。】
——【更巧的是,最早開始轉發那個帖子、并帶上熱搜話題的營銷公司,曾為褚沂陽在倫敦主辦的金融路演做過公關。】
——【複雜的一場權力争鬥,看似是“病人撒謊”,實則是“繼承人鬥争”?】
話題已經不再是“褚行昭真不真癱”,而是“是誰在背後放火”。
喬燃這才意識到:網絡風向确實在悄悄變了。
她擡眼望向褚行昭。
“是你做的?”
“不是我。”他說,“是江弋。”
江弋挑了挑眉:“你說這話自己信嗎?”
“我沒下命令。”褚行昭語氣懶散,“他自己看不下去,做點公關而已。”
喬燃不自覺握緊了手:“你……要把這事引到褚沂陽頭上?”
“不是引。”褚行昭淡淡道,“隻是讓所有人知道,那一份病曆資料從來不是憑空冒出來的。誰把它拿出來的,誰就要為它的真實性負責。”
喬燃一時間無言。她不是不懂其中的邏輯,隻是這場博弈裡,他受的苦是真的,但他的算計也是真的。
她忽然覺得有點累,不是那種要逃開的累,而是一種站在真相與信任之間、無法完全靠邊的疲憊。
“我先走了。”她站起來。
褚行昭沒留她,隻點點頭:“路上小心。”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
他仍然坐在那張輪椅上,臉色很淡,光影從他身後斜照過來,像是某種鑲着鋒芒的孤獨剪影。
*
此時,社交平台的熱度還在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