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說完第一段,喬燃立刻伸手壓下麥克風,替他調整位置。
這不是演練,而是真正的“實戰”管理。他每說幾句,呼吸就會稍顯急促,C5的肺容量削減明顯,必須靠控制氣息完成斷句,每一個長句後都需要數秒調整換氣。
江弋站在側方,一邊看一邊記錄。他知道,褚行昭提前三天已做過四輪測試,每一段發言都有訓練,甚至連說話節奏的停頓點都做了暗記。
“這是一個自殘式統治者。”他曾這麼形容。
但沒人比他清楚——現在這個坐在台上的人,是褚家最殘忍,不,應該是對自己最殘忍的人。
因為他已經拿命把這場局“坐”了下來。
*
許從瑤站在會議室另一側,靠近窗邊的倒影斜映在她腳下。
她沒有發言,隻在褚行昭說“我管”那句話落下時,輕輕笑了一下——
不是譏諷,是一種打量和默認。
她一直在等這個男人什麼時候徹底折斷,什麼時候從自上而下的壓迫感裡崩壞。但他沒有。
甚至在坐輪椅、系束帶、靠人推進來之後,依然能壓得住全場,甚至逼得她連眼神都不能有多餘波瀾。
她忽然想起江弋曾跟她說過的一句話:
“你不能用健全人的标準看他,他從頭到尾都不是個正常人。”
*
中途,輪椅座下的導管輕微滑動。
喬燃敏銳地覺察到微小的弧度變化,手指立即微動,在他身體側後方及時按了下導夾鎖扣,重新卡緊固定。
若非極其熟悉,外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
但她知道。
尿袋的計時已到了極限邊緣。
從出發到現在,過去了四小時五十二分。再拖十分鐘,哪怕隻是輕微彎折或姿勢改變,尿液就會回流到他的體内,輕則尿路感染,重則可能誘發自主神經反射亢進或者造成腎髒損傷。
她緩緩向他靠近,在他耳邊輕聲道:“該換了。”
褚行昭沒動,目光不變,盯着會場中正發言的财務總監。
“等會散會。”他說。
*
會議持續近九十分鐘。
最後一項提案表決結束後,他緩緩道:“今日所有董事會成員現場簽到完成,記錄歸檔,剩餘各項由執行事務小組整理批複。”
他沒再說“散會”,隻是眼神輕輕掃過全場。
江弋會意,點了點頭:“會議到此結束,各位董事請依序退場。”
人群陸續起身,椅腳與地磚摩擦聲響成一片,但沒人敢高聲交談。空氣中殘存的壓迫仍未散去,像是這間屋子仍由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人,死死按住。
*
會後,輪椅退入内間辦公室,門一關,喬燃立刻俯身替他松開束縛帶。
一條,兩條,三條。
松到肋下那一根時,她發現那處皮膚已經有輕微紅腫,邊緣甚至滲出了點血印。
她低聲罵了一句,動作卻依然溫柔。
“誰讓你系那麼緊。”她埋怨他,“你知不知道這兒離壓瘡就差一步。”
他靠在椅背,唇角彎了一下,整個人像被抽走了全部力氣。
“系得緊才坐得穩。”他說。
喬燃沒應聲,隻是默默地從抽屜裡拿出備用尿袋,開始準備更換。
*
一個小時後,外界新聞稿發布:
“褚氏集團臨時股東大會召開,褚行昭正式确認繼任董事長職務。”
配圖中,他坐在輪椅中央,神情沉靜,背脊挺直。
沒人知道他下半身已經徹底癱瘓,沒人知道那天他差點被痰嗆住,沒人知道會議期間他的膀胱幾乎爆裂。
但那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坐”進了這場局。
并且沒有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