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偏向一側,眼皮壓得很低,像是連睜眼都成了負擔。
“尿袋我來處理。”李揚低聲說。
喬燃點點頭,站在床邊替他将褲子側邊特制拉鍊拉開,暴露出固定在小腿位置的尿袋。李揚戴好防滲手套,将導管取出,動作穩而快,不帶一絲多餘。
他解開綁帶,小腿皮膚上已有兩處淺紅的勒痕,趕緊換上備用貼合包。整個過程不過五分鐘,卻快得像做慣了急救手術。
導管接好後,他将廢袋棄入醫廢桶。
“我去準備吸痰設備。”李揚說完退下。
*
卧室重歸寂靜。
喬燃坐在床沿,幫他把上衣脫掉,動作非常緩慢——她必須控制角度與順序,否則他的胳膊會像散開的骨架一樣從袖子裡卡住、拉傷。
衣服脫到一半時,他偏頭輕聲道:“我自己來。”
“你試試。”
褚行昭試着動了下手。
右臂能稍微擡起,但手指不能彎,握力幾乎為零。他嘗試扯住袖口,卻隻是碰了一下,指節顫了一下,又無力落下。
他沒再試第二次。
喬燃沒出聲,隻是繼續幫他慢慢把睡衣換上。
*
吸痰設備開機時發出一聲低響。
李揚先替他進行背部拍擊,節奏穩、掌力适中,每一下都精準落在肺底。随後将吸痰導管送入鼻腔,緩慢抽出痰液。
褚行昭皺眉,但沒吭聲。他向來如此,能忍就忍。
操作完成後,李揚點頭退下,隻留下他們兩人。
喬燃轉頭看他。
“想吃點什麼?”
“随便。”
廚房送上來的是流質米粥,她将粥舀入勺裡,一勺勺吹涼,然後喂到他嘴邊。
他沒說話,也沒抗拒。隻是張嘴,咽下,又張嘴。
吞咽反射變慢,咽喉偶爾抽搐一下。
吃到一半時,她手裡的勺子停住了。
他察覺,側目看她:“怎麼了?”
喬燃盯着他,忽然說:“結婚吧。”
這句話說得很輕,卻極穩。
褚行昭怔住。
他沒想到是在這種時候、這種姿态、在這張病床上、在她剛剛給他吸完痰、喂他吃飯的這一刻,她忽然開口說出這兩個字。
不是眼淚滿面,不是情緒高漲——
而是安靜、平常,就像在說一句“天氣變涼了”。
“……你确定?”他聲音極低。
喬燃點頭。
“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比誰都清楚,”她頓了頓,“你要綁帶、要導尿、要人推着動,你現在沒法抱我,也沒法……碰我。”
“但我不在乎。”
她看着他:“我每天看見你都覺得你夠了。你已經是最強的那一個。”
褚行昭喉嚨動了動。
他眼裡有東西微微顫了一下,但什麼也沒說,隻是輕輕偏過頭,不讓她看見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無法克制的顫意。
他低聲說:“你瘋了。”
她笑:“那正好,瘋子配瘋子。”
夜色沉下去,窗外隻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響。
而床上那個男人,肩膀微微抖了抖,終于擡起那隻不能握緊的手,輕輕放在了她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