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風帶着點潮氣,卻不冷。
别墅後院被重新布置過,草地修剪整齊,鋪上了米白色的長毯,兩排椅子對稱排開,盡頭是一架淺木色的婚禮拱門,藤蔓纏繞其中,挂着低垂的白玫瑰與無花果枝,安靜、克制,連布幔都沒有多餘裝飾。
他們說這場婚禮不需要喧嘩。
沒有記者,沒有現場攝影師,沒有贊禮人播報愛的誓詞。
一切都隻是他們想要的樣子——幹淨、安靜、隻留下必要的人。
*
清晨,喬燃從樓上推着輪椅下樓。
褚行昭今天穿着一套淺灰色定制西裝,為了搭配輪椅坐姿,内裡全是分段式結構,褲腳也略寬,以遮掩小腿處的尿袋與固定帶。他戴了腰撐,胸前用隐形束帶固定,胸口依舊系着薄薄的支撐扣,面色平靜。
“我們真的不換場地?”她推他下斜坡時問。
“我不喜歡酒店。”他說。
“可這草坪你坐不穩。”
“你站穩就行。”
她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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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請太多人。
受邀的隻有極少數。
江弋早早到了,穿着藏藍西裝,手中拿着一小盒禮物,沒有多言,隻對褚行昭點了點頭。
“還沒後悔?”他問。
“你說的是娶她,還是這場婚禮?”
“都不是。”江弋輕笑,“是你把自己的人生交給了她。”
褚行昭沒有回答,隻是淡淡地道:“我很早就沒打算拿回來。”
*
陸書言和喬燃在化妝間短暫地擁抱了一下。
“你确定?”陸書言看着她。
喬燃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忽然輕聲笑了一下。
“他這輩子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你說我還有什麼不确定的?”
陸書言沒再說話,隻是幫她把頭紗整理好。
“你穿白色挺好看的,”她忽然說,“他就算坐着,也不會比誰差。”
*
來賓陸續入場。
大多數是褚氏集團的高級股東或合作人,神色莊重克制,沒有喧嘩,也沒人議論。
這些人見慣了場面,婚禮對他們而言不過是一種“制度性認可”。但當看到那把輪椅緩緩推進紅毯盡頭時,依舊有人微微怔了怔。
他真的坐着來了。
還坐得如此穩。
*
許從瑤最後一個到場。
她穿着一身深綠色長裙,沒有笑,也沒有恭維,隻在看見喬燃時目光略頓了一下。
喬燃沒有躲,和她視線對上,點了下頭。
她們之間的戰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結束,隻是誰也沒宣布輸赢。
許從瑤收回目光,坐在末排,像是一個從沒真正離開這個故事的人——但如今,她不是主角。
*
草地上風很輕,賓客陸續就座,時間靜靜推至午前。
儀式尚未開始。
而那對新人,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已經彼此對望,沒有人說話。
可在這深沉而靜默的目光裡,所有答案都已交付。
儀式開始前,沒有敲鐘,也沒有宣誓的提示。
隻是有人輕輕在鋼琴上落下一段簡短的旋律。
草地上的人們緩緩起立。
喬燃從拱門另一端走來。
她沒穿誇張的裙擺,也沒有拖地的紗,隻是一襲極簡的白色禮服,線條幹淨,腰身合體,頭發輕輕挽起,一枚銀白發飾點綴其間,顯得溫柔又克制。
她沒有人牽着。
她是自己走過來的。
褚行昭坐在婚禮盡頭,一身灰色西裝,輪椅邊緣嵌着定制的銀邊護木,他腰部以下被妥善遮住,小腿緊貼坐墊,不動如山。
他的頸托輕輕托住下颌,頭稍稍仰着,眼睛卻始終定定地看着她。
等她走近,他輕聲說:“你比照片上還好看。”
喬燃沒笑。
她隻是站在他面前,低頭看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握住他一隻還能輕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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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弋站在右側,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靜。他沒有笑,也沒有感動,隻是在看到兩人并肩的一刻,默默收起了手中記錄下來的材料。
“終于寫完這出劇本了。”他喃喃。
“你說什麼?”旁邊的人問。
“沒什麼。”
他隻是看着那輪椅前坐着的人,忽然生出一點——不屬于商業,不屬于法律,不屬于博弈的東西。
像是……一種安甯。
*
陸書言站在人群左側,目光溫柔。
她曾經反對過這段關系,也曾試圖拉喬燃離開這個泥潭。
可現在她知道,喬燃沒有陷入泥潭,她是找到了她的根。
那根或許帶着殘缺、帶着病痛、帶着不可回避的未來——
可她從未看喬燃那麼堅定地站在某人身邊。
像是連風都吹不動了。
*
許從瑤站在末排,臉上沒有表情。
她沒看喬燃,隻是一直看着褚行昭。
從他脖子的傾斜角度、到輪椅上的小腿角度、再到他不能自主調整姿勢的肩背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