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輪這求娶實在是來得太突然,打了丹紅一個措手不及。
她怔了好一會兒,才啐道:“誰要嫁你這個弟弟。”
“什麼弟弟!”陳清輪惱了。
丹紅冷靜地說:“你不到二十吧?”
“我……”陳清輪一瞬間的心虛,但很快又強撐氣勢,鄭重地說,“剽姚校尉率八百騎功冠全軍、王希孟點筆成奪目、長沙桓王繼父遺志深得江東人心,都是英雄出少年。”
丹紅卻聽出另一番意味,徑直問:“你十八?”
陳清輪一怔,旋即意識到自己那些例子都下意識舉到某個特定的時間點上,才叫丹紅一聽便知。
“是又如何?”事已至此,隻能裝自己毫不在意了。
丹紅輕笑一聲,竟沒有嘲笑他的意思,反輕歎口氣道:“隻是你舉得例子都不大好,雖是少年得名,卻如流星過境,隻餘燦爛一瞥。”
這三個人裡沒一個活過三十歲。
陳清輪一默,還真是不怎麼吉利。
尤其在他們現在的處境下,聽着可就更是叫人怆然了。
丹紅轉了個話題,既不想延續悲觀的氛圍,也不想再和他讨論什麼見鬼的“娶不娶”話題,便随口順着話茬拐了個彎:“那你的字,是誰取的?”
自然是太子。
陳清輪跟随李懷瑾左右,早早處世,故而尚未及冠已然取字。
丹紅便順着這個“太子”這個話題,問了些關于方夫人的無傷大雅的問題。
不過陳清輪不想聊這個。
其實陳清輪剛剛開口說“娶”之後,就有點後悔。
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性子也不好,刻薄又勢力,真要是娶回家指定麻煩一大堆,不知道要被家裡老頭怎麼耳提面命的訓斥。
結果丹紅不答他。
話裡還似有似無的嘲諷他年紀小。
現在更是直接扯開話題。
陳清輪的脾氣立馬上來,又追着問:“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我娶你啊。”陳清輪理所當然地說,“雖然你是再醮,年紀也大了點,說話也不好聽,性子又潑辣。但咱倆這麼摟摟抱抱的,我是男人,得負起責來。”
丹紅:……
她瞥了眼自己攙扶着陳清輪的位置。
這小子一定要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和她這位唯一能幫到他的姐姐,說這種極其容易決裂的話嗎?
于是丹紅一撒手。
“哎!”陳清輪腳下踉跄,“怎麼……”
他一扭頭,見丹紅沉默地盯着他,盯得他心裡發毛,終于讪讪一笑,收斂了自己那堆“屁話”。
隻是猶不甘心,還小聲嘀咕一句:“我是真心的……”
是,真心的。
就是小少爺的真心不值幾個錢。
今兒覺得耍劍帥,将寶劍輕易丢出去損壞也不見肉疼。
前兒還嫌棄仆從出身的勢利眼,現在又因為點不足為道的肢體接觸大言不慚起“求娶”的事情。
最是不定的時候。
丹紅信了他的話較真才是蠢。
她拿肅然的神情把陳清輪進了水的腦子冰一冰,見他不再胡言亂語,扣着他的肩膀繼續攙扶着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丹紅又聲音如常地問道:“方夫人的祖父去年顧家案發的時候為什麼不幫她一把?”
别看陳清輪與丹紅交往的時候像個毛頭小子,提到朝中大事時他顯然敏銳許多。
他知道丹紅想問什麼,偏嘴欠地說:“你是不是想打聽打聽當年那樁大案?”
丹紅瞥了他一眼。
直覺這小子又沒憋什麼好屁。
果不其然,陳清輪就停頓一個呼吸的工夫,便迫不及待且洋洋自得地說:“我知道些可與你說的内情,不過……”
他促狹地眨眼:“你得叫我一聲哥。”
還惦記着剛剛丹紅強調他“弟弟”年紀的事兒呢。
丹紅才不慣着他。
竟徑直抽手,丢下他就走。
陳清輪趕忙“哎”了好幾聲,一瘸一拐地追着她,口中還念念有詞:“有沒有良心啊,要不是護着你,我能被馬撞傷嗎?丹紅!丹姑娘!丹姑奶奶!救命啊!我真不行了!”
丹紅一轉身,他立馬停下步子,搖搖欲墜地杵在那兒。
“再敢胡說八道,我就把你丢水裡。”丹紅轉回去,第三次扶住他。
陳清輪終于心不甘情不願地閉嘴了。
這嘴巴剛縫上沒一會兒,又被他撬開條縫隙,小心翼翼地問:“你還想聽嗎?”
大概是跟沒溜的人待久了,丹紅也生出些戲弄的心思。
她故意闆着臉說:“我隻想聽有人乖乖喊一聲‘姐姐’。”
陳清輪聞言氣極,也别過頭去,闆着臉不說話。
一時間,周邊隻有風過山林的沙沙聲。
陳清輪不知怎麼,老感覺自己的嘴巴關不嚴實。
他平日裡雖不是個悶葫蘆,但也絕非一刻都停不下來的話簍子,怎麼偏在這會兒總想開口說點什麼?
思來想去,陳清輪隻覺得定是丹紅将他氣到。
他沒能反将一軍,故耿耿于懷,才耐不住性子總想說話。
陳清輪鎖進了牙關,竟和自己怄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