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扈無翼,以其髯飛,故而目生雙側,多以氣流識别歸途,隻是今日運氣不好,撞上了某隻迷路的小麒麟。
“你沒長眼睛啊!”
許是迷失方向,少隗憋了一肚子火,撞上當扈便大發雷霆。
當扈委屈巴巴地撲了撲髯須,進退兩難間,哨聲響起,忙落在少女肩頭。
“笨死了,這都能迷路。”
少女銀發飛揚,随風而動,不過須臾,便已現在少隗身前。少隗瞪大眼睛,道:“你來做什麼?”
向微瞥他一眼,素手輕揮,當扈便落在其纖指之上。
“你來做什麼,我便來做什麼。少辛草有毒,你家主人,受不住那藥性。”
聽得向微此言,少隗怒氣瞬時登上心頭,吼道:“若非七百年前你那緻命一刀,主人何至于如此虛弱?假惺惺做什麼!”
向微眼眸一冷,無盡的寒意瞬間籠罩少隗周身,待他回神,便已被少女扼住咽喉。
“放開……放開我……”
眼看少隗即将喘不過氣來,向微眼中閃過一絲懊惱,重瞳散去,空氣中隻餘少隗強烈的喘息聲。
“瘋子。”
少隗罵罵咧咧地站起身來,向微冷笑一聲:“好歹是麒麟之子,笨得要死,連走獸都管不好。”
“誰像你那麼粗魯啊!我可是仁獸,我要以德服人!”
“服到你主人在甘棗山丢了都沒人幫你找嗎?”
“……”
不可理喻!
一言不合,二人又争吵起來,方才劍拔弩張的殺意卻早已散去。而此時的少隗或許不知,他家主人,又丢了……
‖ 武成王府
炳靈仍昏迷未醒,天爵不顧自己發炎的傷口,擦拭着他額上的血迹,往日冷冽的目光也現出幾分暖意。
少年雙眸緊閉,精緻的面容像極了十五歲的天化,額間神印如火焰飛舞,其下心狀印記小巧動人,煞是可愛。
天爵為他包紮好傷口,将神印掩在白绫之下。
“将軍,您的傷……”
周翊擔憂不已,卻也知道天化對于天爵來說有多重要,便道:“将軍先處理一下傷口,屬下在此看護這位小公子,可好?”
“不礙事。”
“他醒來見不到親人,定會害怕,你知道的。”
天化素來膽小,年幼時更甚,父親經常提起,兄長還未離家時不及三歲,竟被一隻老鼠吓得不敢睡覺,饒是纏着父親哄了他一夜。
思及此,天爵的目光不禁又柔軟幾分,輕觸了一下少年的鼻子。
“這一次,由我來保護你,好嗎?”
‖
月光皎皎,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貞英借着月光,鬼鬼祟祟地爬上了後院的牆頭,方要轉身,天爵的劍鋒便已抵在了她的喉頭。
“啊!”
貞英腳底一滑,摔下了牆。
貞英揉了揉摔痛的肩膀,天爵已穩穩落地,略帶遺憾地道:“武成王府的牆這麼高,你竟然沒摔死,真是命大。”
“……”
他會不會說話!
貞英忍下心中怒氣,向前扯天爵的袖子,天爵向後一退,避開了她的觸碰。
“天爵哥哥,真的不是我放走的爹爹,你去讓我看看天化哥哥嘛~”
天爵冷嗤一聲:“我知道,你沒這個本事。”
“你!”
貞英一口氣上去險些下不來,可見到天爵眼中微微泛起的淚花,仍是軟了語氣。
“我不會傷害他的,我隻是想……”
“想為你爹爹贖罪?你配嗎?”
天爵冷聲逼近,擡起了她的下巴。望着眼前與李靖六分相似的容顔,手中的力道不覺加重。
如何不恨?
若兄長未隕落在金雞嶺,父親便不會埋骨于小小渑池,祖父可随兄長觀這世間景色,他也無需承擔起武成王府沾滿鮮血的榮耀。
他并非不懂貞英的執着,可是,他賭不起。
回到天化房中,望向少年乖巧的睡顔,天爵理了理他額邊的碎發,笑道:“你不是愛吃栗子糕嗎?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但是也不可以吃太多的,要聽醫師的話哦。”
兄長的容顔較之當年似乎更加稚嫩一些,仍是十五六歲的模樣,無關歲月。
爹爹在等他長大,可他們,都沒等到。
許是眼前一幕過于美好,天爵不敢觸碰,隻将少年被角輕輕掖好,唯恐大夢一場,一碰即碎。
‖
盡管天爵有意隐瞞,救回炳靈一事仍被黃老爺子知曉。老爺子取了天化生前偷藏的話本,讀給他聽。
“都是祖父不好,祖父總是逼着天化學天化不喜歡的東西,天化本該是自由的,是祖父拘着天化了。”
見少年額上白绫滲出絲絲血迹,黃衮更是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握了握孫兒微涼的手,一行老淚落在掌心。
“祖父錯了,等天化醒過來,祖父帶天化去打彈弓,去逗鳥兒,對了,南伯侯送給主公幾隻會說話的鳥兒,好看極了,待祖父讨來,陪天化說話可好?”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手指微微一動,雖微乎其微,卻未逃過黃衮的眼睛。他身子一顫,隻見少年緩緩睜開眼睛,漂亮的眸子盡是茫然與無助。
“天化,你醒了?我是祖父,你還認得我嗎?”
黃衮一把将炳靈攬在懷中,炳靈掙紮一下,黃衮卻将他摟得更緊。
“祖父,祖父,你吓到他了。”
見炳靈險些喘不過氣來,天爵急忙将黃衮拉開,輕拍着炳靈的後背。
炳靈慌亂不已。周遭陌生的一切讓他很是害怕,胡亂地摸索着,急切地探尋着熟悉的氣息。
“你的眼睛怎麼了?”
天爵察覺到他的異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炳靈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隻是搖頭。
“啊——啊——”
發現自己說不出話,炳靈急得險些哭出聲來,天爵耐心安撫着他,連忙将醫師喊了過來。
“别怕,别怕,這是祖父,他不會傷害你的,他隻是太急了,不怕。”
聽到天爵的安撫,炳靈這才穩下情緒,乖巧地往他身邊蹭了蹭,緊繃的身體也放松了一些。
“别怕,有我在呢。”
少年周身烏木清香令天爵安心許多,炳靈的眼睛于夜中無法視物,擔心他會害怕,天爵便一直陪在他身邊,與他說話。
待炳靈服下安神湯安然睡去,天爵輕輕換下他将他額上的白绫,無奈輕笑一聲:“果然如爹爹所說,膽子真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