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别鶴看過來。
葉青瀾眼皮一跳,迅速捂住甜豆的嘴。
甜豆少根筋,雖然會模仿人說話,但無論她教多少次,它都學不會“瀾”這個音。
後來,葉青瀾索性放棄。
“給我吧。”元伯說,“我看看怎麼給小家夥包紮一下。”
“好。”葉青瀾把甜豆交到元伯手上。
樹梢刮來一陣風,裸着的胳膊有些涼,她準備放下卷起的袖口時,周别鶴的視線忽然凝睇:“這裡怎麼了?”
他目光落下的地方有一道半寸長的劃痕,在她小臂上方。
沒流血,但因她膚色白,紅痕醒目。
葉青瀾拿手指按了下,覺得沒事:“應該是樹枝刮到了,過幾天就好了。”
她放下衣袖掩去傷口,周别鶴的目光頓了幾秒,也随之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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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瀾回卧室洗澡。
蔣思賢已經洗完,背靠着陽台吹風,促狹地笑:“我沒看錯吧,那是周别鶴。”
“沒看錯。”
“早上才分開,晚上又來接你,一點表現機會都不給我留啊。”
葉青瀾從櫃子裡拿出一套幹淨衣服,頭也沒回:“他不是專門來接我的,是不能在爺爺面前失禮。”
這是他們周家的教養,不能代表什麼。
葉青瀾進入浴室沒多久,門口響起“笃笃”兩聲。
蔣思賢長發一撥去開門,來人是張媽,木托盤裡擱着碘伏棉簽和一管軟膏。
“這是?”
張媽說:“周先生讓給青瀾的,說她胳膊劃傷了。”
蔣思賢挑挑眉,拖腔帶調地哦了一聲。
葉青瀾洗完澡出來,自然看見了桌上的東西。
她不由得一怔,其實剛才熱水淋浴時,傷口有微微的蟄疼感。
她還想着出來找點東西擦一下。
蔣思賢的眼神意味深長,不消她開口揶揄,葉青瀾也已經猜到了東西是誰送來的。
她坐在桌前,撩起袖子,蘸了點碘伏消毒,又擠了點兒軟膏,白色的藥體在劃痕上被均勻抹開。
蔣思賢翹着二郎腿坐在床沿,往嘴裡塞了瓣橘子。
周總好手段啊。
晚飯是雲吞面,并一些時令鮮蔬,葉秉山養生慣了,晚上講究吃易克化的清淡食物。
張媽端上來,沒蔥花的那碗是葉青瀾的。
吃過飯,三人向葉秉山辭行。
天色已黑,葉秉山拄着拐杖送他們到門口,殷殷叮囑:“晚上開車都慢點,尤其是你思賢,注意安全。”
“知道了爺爺!”蔣思賢對葉秉山賣乖一笑,開着她那輛Taycan揚長而去。
葉青瀾和周别鶴也坐回車裡,她降下車窗:“元伯,扶爺爺回去吧,别在風口站着了。”
葉秉山咳笑着讓她快走。
柏師傅啟動車子,開出去不久,葉青瀾從後視鏡中看到葉秉山回屋,放下心來。
山路崎岖,柏師傅的車卻開得很穩。周别鶴松掉領口紐扣,如有所感地回頭,果然撞上葉青瀾幽靜的目光。
她或許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很漂亮,仿佛流動着春夜裡靜飄飄墜落的櫻花。
“怎麼了?”
她輕聲說:“謝謝你。”
周别鶴聽懂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謝他來這一趟,以為他是在幫她安葉秉山的心。
他唇角揚起幾近于無的弧度:“青瀾,我們是夫妻,不用這麼客氣。”
葉青瀾知道,可她還是想謝謝他。她考慮不周,即使他想到了應該和她一起在葉秉山面前露面,也完全可以隻是點個卯,而不是陪葉秉山下幾個鐘頭的棋,拿出十足的誠意。
他的時間有多金貴,她心裡有數。
青山綠林不斷在窗外劃過,周别鶴微微沉吟,指尖習慣性點着表盤,他戴的是一支江詩丹頓,純黑色表盤沉穩低調:“老爺子的身體,病因在哪?”
葉青瀾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黯聲:“肺,去年做過手術,切掉了一個20mm的結節。”
葉秉山年紀大了,手術後定期化療了一段時間,身體便變得很虛弱,一點風都吹不得。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葉秉山總是笑着說,“青瀾,爺爺走的那天你不必傷心,那是你奶奶想我了。”
葉青瀾沒法接受。
思及這裡,她微微扭頭,想到周别鶴的爺爺去世得更早,他其實是無緣盡孝的。
周别鶴靜了一瞬,說:“我那裡有兩支百年野山參,改日拿給爺爺。”
他今天來的時候其實也帶了不少東西,葉清瀾晚飯前跟元伯去看過,都是适合葉秉山這個年紀吃的補品。
身為她的丈夫,他實在做得無可挑剔。
葉青瀾本想脫口而出“謝謝”,腦海中忽然浮現周别鶴剛才說的話,于是一頓,改為輕輕點了點頭。
她看向夜色中起伏的山巒。
回去的後半程很安靜。
柏師傅的車技穩如平地,開得葉青瀾昏昏欲睡。她昨晚本就沒睡好,下午又去山裡轉了一圈,精力消磨殆盡,困得眼皮都睜不開。
周别鶴也在閉目養神。
九點鐘,回到綠溪。
葉青瀾強撐着精神去洗漱,盥洗台上她和周别鶴的牙刷與漱口杯并列,水晶花瓶中插着一支淡雅的紫羅蘭。
她拿起自己的洗面奶,目光在男人的須後水上停了停。
透明方瓶,雪松木質調。
她猜周别鶴不用香水,身上的香氣應該就是洗浴用品和衣物打理時自帶的味道。
融合在一起,成了他獨一無二的溫柔沉香。
葉青瀾眸光顫斂,低頭接了一捧清水洗臉。
洗完出去,周别鶴不在卧室,葉青瀾反而松了一口氣。
她按照自己以前的習慣護膚梳頭,躺進被子裡的時候,聽見卧室門被推開。
葉青瀾側躺,臉埋進被子一角,閉上眼。
意識喪失對時間的感知,不知過了多久,房間裡暗下來,床榻另一側陷落。
葉青瀾心口微緊。
她是背對着他的,烏黑如瀑的長發鋪在肩頭,薄如紙的真絲面料勾勒着微微躬起的脊背,弧度纖細而漂亮。
她的呼吸深深淺淺,空氣中充滿了粉香。
周别鶴想,他的新婚妻子到底是有多緊張,才會一夜無眠。
明明在車上已經困得眼皮都睜不開,此刻又渾身緊繃。
他撐起身:“青瀾。”
葉青瀾呼吸滞了一下。
窗簾遮去月光,一室靜谧黑暗,她枕着鵝絨枕,有些僵硬地和上方的男人對視。
呼吸也屏住。
周别鶴低着眸,指尖輕輕捏走她鼻尖的一縷發絲。
他一直以溫和面貌示人,直到這一刻壓迫感襲來,葉青瀾才敏感地意識到他是久居上位的君和掌門人。
她喉間艱難地發出一聲:“周别鶴……”
“是我。”周别鶴除了撚走那縷發絲,再無其他的動作,反而看着她的眼睛,“青瀾,我不會做婚内強-奸的事。”
“……”她宕機了一下。
“所以。”他柔聲,“放心睡覺,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