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昆泰又另設了個上座,将魯陽公主迎了上去,又上了菜上了些北狄人的歌舞節目,席間各種互相敬酒鬥酒,氣氛竟算得上熱烈,仿佛先前的不愉快從來沒發生過。
使團抵達北狄南王庭之後的第一頓接風宴,就這樣在一派虛假的祥和之中結束了。
正式婚禮在五日之後進行。這五日使團可以稍作休息,同時協助北狄官員安排婚禮事宜。
葉清歡和張平作為舌人,雖沒有派到他們頭上需要完成的具體事務,但所有人的任務他們都需要深度參與,因為溝通需求旺盛,這幾日幾乎忙得腳不沾地。
使團初來乍到,并不知道北狄人與禺族人先前為争奪城池交戰,也不知道現在這座北狄“王城”的人口構成,但張平這幾日在不同人的帳中跑來跑去,對南王庭的了解逐漸深入,便隐隐覺察到了,這裡似乎不止有北狄人。
在當地人看來,禺族人與北狄人在服飾上有不小的差異,但這種差異看在中原人眼中,其實算不上特别明顯,對張平來說,比起衣着,更直觀的,是這裡的居民對使團人員的态度。
張平雖并不知道禺族與北狄人先前的愛恨情仇,但他能感受到南王庭内住着兩種完全不同的居民。
跟他有直接接觸的當地人中,可能由于自身立場與性格的問題,對待使團成員有鄙夷敵視欣賞等各種感情,但這些人舉手投足間,都帶着一種屬于這片土地主人的從容自信;但還有一類人,平日裡就顯得有些瑟瑟縮縮的,苦着一張臉,而看到使團成員時,多半會露出恐懼的表情,然後迅速回避。
張平覺得很是可疑。
接風宴時北狄高層之間的暗流湧動張平全都看在眼裡,但這些或許都還隻是開胃的小菜,五日後的正式婚禮,出席的人數更多,不知還會有什麼計劃外的事情發生。
而到時雲晖也将正式亮相,還不知道會不會被那幫北狄人刁難。
雲晖的身份原本隻有使團高層知道,但葉清歡知道後,雖沒特地告訴張平他們,但也沒有刻意遮掩,作為小弟的張平也便知道了。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就越發擔憂起來。雖然知道他這個小喽啰擔憂也沒用,但還是忍不住擔憂。
而最最令他心神不甯的是,因為雲晖是大婚的主角,所以明日将由葉清歡“男扮女裝”成侍女跟在她身旁。他則陪在太子身邊。
到時重頭戲應當都在雲晖那邊,太子這邊要說的話張平都已經跟他核對得差不多了,但對他來說,依舊是十分艱巨的任務。
更别提北狄人可能還會因為雲晖的身份發難,到時可能會有各種突發狀況,若雙方計劃外的對話越多,對他這個舌人來說難度就越大。更别說這些突發狀況還可能會危及全使團的性命。這叫他如何不緊張。
眼看婚期将至,最近他眼皮跳得越發厲害,心中也越發不安,晚上睡覺也越發不安穩。
婚禮前一天,因為籌備比預想的順利,到了下午,事情反而少了。張平忙完目前的最後一項任務,正往回走,遠遠地又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一見他就躲閃開了。
他一直對這幫人充滿了疑惑,先前事務繁多沒時間細究,此刻又出現了這種情況,他便沒想那麼多,一個箭步就沖上了前去。
那半大的少年有事要往前走,所以并沒有跑遠,而是就地藏在了帳篷後面,他在心裡暗數了幾聲,覺得那個中原人應當已經走了,剛想探出頭去确認一番,便見那張臉突然出現在了眼前,離得十分之近。少年被吓得原地跳了一下。
現在他十分地後悔方才偷懶,沒有直接掉頭就跑。
他眼睛緊閉,雙手擋在前面,瑟瑟發抖地道:“中原人,不要抓我煉蠱,我很聽話的!”而後又開始用更輕的聲音循環念叨“聖女保佑,聖女保佑……”
張平不明所以。
但很顯然,少年說的不是北狄語,而是禺族人的語言。禺族雖然算是小族,人口不算多,戰力也不算強,但有不少典籍曾傳入中原,所以他們的語言張平也粗略學過。此刻能聽出來個大體意思。
“煉蠱?什麼煉蠱?”
也許是因為腿軟,少年幹脆蹲下身來,縮成了一團,越發顯得弱小、可憐又無助。
張平等了會兒,見他并沒有答話,又問道:“你不是北狄人?”
見少年依舊沉浸在自顧自的害怕中,張平直接蹲了下去,雙手合起來在他耳邊比了個喇叭形狀,然後大聲問道:“你是禺族人嗎?再不回答我要抓你煉蠱啦!”
不知道是被張平的音量還是被“煉蠱”這個關鍵詞吓到,少年又是一跳,而後終于回過了神來:“是的,我是禺族人嗚嗚嗚。”
“禺族人為什麼會跟北狄人住在同一座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