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雪家的事，我有時會去祭拜雪浦月的墳。直到有一天一夥盜墓賊竊了你師父的墳，我才發現，雪家葬着的，是個空棺。”楚塵染道，“城中人被人封了口，沒人敢說。我記得試煉大會那日，我突然心悸，怕就是你師父出事了。”

“你為什麼不去尋他！”莫離急道。

“那麼多雙眼睛看着朱雀收徒，你名義上還是我帶回來的徒弟，我若一走，事情不就全暴露了。”楚塵染道，“但我記得，那日崔谷楓不在。我去彭城查了一圈，在城牆上找到了他狐尾的痕迹。以他對你師父的執念，怕是不會讓他輕易超生。”

“我聽說無象能逆生死，你若能找到他，把他帶回無象，或入朱雀火域藏起來。”楚塵染道。“他是堕神，堕神重生，神界定會發來追殺。”

妖界入口的瘴氣被混沌絲撕開時，崔谷楓正倚在冰棺旁斟酒。

九尾狐耳尖微動，嗤笑着将酒液潑在棺中人蒼白的唇上：“你的好徒兒來了，可惜這副身子已涼透了……”

話音未落，穹頂晶石轟然炸裂。

莫離踏着漫天血雨落下，足尖觸及之處的妖紋盡數化作飛灰。三百年未見，他眉目間再尋不到當年乖巧稚氣，唯有混沌漩渦在瞳孔深處流轉：“把他還我。”

“還你？”崔谷楓狐尾卷起冰棺，指尖暧昧地撫過棺中人脖頸，眼中竟有傀線閃過，“你該謝本座，若不是本座這具肉身封着朱雀殘魂，你以為他這點殘魂能留到今日？”

莫離看見冰棺中沉睡的白衣人——霜睫如蝶栖，唇色似櫻凋，心口插着的噬魂釘泛着死寂的灰。他三百年裡日日夜夜入夢的人，如今安靜的，冰冷的，毫無生氣的出現在他面前。

混沌絲失控纏上冰棺，崔谷楓的狐火也纏上了莫離脖頸。

“你以為這是幻術？”九尾狐大笑着捏訣，“摸摸他的神魂，是不是你夜夜夢見的溫度？”

莫離的指尖僵在棺沿。

棺中人已無氣息，三百年前彭城風雪夜的氣息撲面而來——藥香混着血腥，白發掃過他手背的觸感，與記憶中掖被角的那雙手重疊。

“師尊……”混沌絲洞穿九尾的瞬間，冰棺應聲而碎。

崔谷楓的狂笑混着血沫：“你以為帶走這具屍體就能……”

莫離周身混沌之氣暴漲，妖界穹頂在轟鳴中坍塌。崔谷楓的狐火撲來時，他竟不閃不避，任由烈焰焚身，雙臂死死護住棺中冰冷的軀體。

冰棺碎片紮進掌心時，莫離終于摸到那縷微弱的離火。

朱雀殘魂在雪浦月心口蜷縮成螢火星芒，仿佛感應到他的觸碰，忽然躍入混沌漩渦。金芒與灰霧交織的刹那，他聽見君閻最後的歎息。那人指尖拂過他長開的眉眼，将十年師徒光陰煉作一句：“莫回頭。”

“師尊總教我顧念蒼生，可若連你都護不住……”莫離将臉埋進棺中人頸窩，三百年來第一次落淚。

血淚墜在雪浦月眼睫上時，那具冰封的屍身突然化作流火。萬千離火雀從灰燼中騰空，在妖界廢墟上鋪就一條通天火道。

三聖終于被這動靜驚動，撕開空間位于妖帝宮上空，在瞥見莫離心口處的星芒時，白皓目光顫動：“你竟還有一縷殘魂存世……”

孟章卻皺眉拿起青龍木弓，“堕神，當誅。”他拿起木弓的手卻在顫抖，手上拉滿了弓弦，卻遲遲不射出那一箭。

……

“放他走吧。”玄冥按下孟章的手，“他心魄已碎，成不了氣候。”

“帶他去朱雀火域。”崔谷楓面色不善，讓玄冥鎮壓在龜甲之下，終是收手，“我救不回他。你若也不行，我死也不會放手。”

朱雀浴火重生，火域便是朱雀一族祖祖輩輩的魂歸之處，他們在火中死去，又在火中新生，對君閻如今殘破的神魂來講，此處是個再好不過的養魂之處了。

離火在莫離指尖纏繞，他虛空一劃，空間撕開，炙熱的火浪撲面而來。

天下奇火盡在朱雀火域，這話說的不錯，自誕生之時到現在，火域已經安靜燃燒了數十萬年，無人敢擾亂這份甯靜。尋常仙家就是來這看上一眼，那霸道的火便要從人骨髓裡生出，直教把人燒了個連渣都不剩才肯罷休。

莫離擁着那點螢火墜入，任由烈火将二人吞沒。他說：“師尊，别怕。三兒來了，三兒不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