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夢裡,唯獨糸師冴一人幸存。
第二個夢裡,士道幻覺頻發,以為我沒有消失。
第三個夢裡,黑雨落下,巨龍降臨。我殺死所愛。
……
“還會有第四個夢嗎?”士道陷入靠椅後背,望向天花闆。
夢裡的時序被改到除夕夜,煙花和霓虹,光亮投在窗戶玻璃上。我遙遙望着,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第四個夢,誰又來承受這個夢。
和糸師冴說的一樣,這種噩夢如同傳染病,瘟疫一樣惡心。最先是他,然後是士道,接着是我。噩夢給了我們各自不能接受的結局。如大火從精神的末梢開始燃燒,一直焚毀時空,焚毀認知,醒來腦子渾渾噩噩。
“會不會存在另一個世界,我們的生活就像夢裡描述的那樣?”我問,“但我不相信我們見到的是真結局,這隻是無數可能性中最壞的分支。”
“哈,如果真有人想把你變成幽靈,我會和他拼命的。我要他死。”士道眼裡的猙獰連我都恍神了。
“你冷靜,我沒招惹過歪門邪道。”
“誰清楚歪門邪道正打算招惹誰。多個心眼吧。”糸師冴說,把餐具放一邊,擦幹淨嘴角,“好了。情報分享到此結束。不愉快的話題就到底為止吧。”
“贊成。”士道舉起酒杯。我也舉起來。
糸師冴看看我倆,給空掉的高腳杯再倒半杯,“如果碰到實在不能獨自解決的問題,大可以找人幫忙。”
酒杯相碰發出明亮脆響,交織的水光讓我心神搖曳。
“非要等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才想着聯系嗎?”
“難說,有的人脾氣大,可能到死都不開口。”士道瞄着糸師冴一如既往的冷淡臉龐,“不管你死到臨頭的冷靜有多真假難辨,最後也證明自己是不折不扣的硬漢。但我不會因此高看你,你就是個令人不爽的家夥。”
士道是對的。
我們一定會在朋友的不幸當中找到一些令我們不高興的東西。我已經當糸師冴是朋友了,盡管很難向他開口,他更不會主動承認。但我能感受到他冷淡背後的善意。
“想去海邊兜風了。”我笑起來,仰頭一飲而盡。然後離開座位,抱上放一旁的大玩具熊,朝敞亮的大露台跑去。
璀璨的奧克蘭天空塔,市區繁華的風景盡在腳下。
我縱身一躍,在鐘聲和煙火中告别舊時光。仰面朝上,看見什麼都籠罩在極燦爛的亮色中,直到落在高高的爆米花山上。我陷進去,在香噴噴的迷宮裡摸索好一會兒才爬出來。
士道坐在路邊的消防栓上,他手裡的水管不斷噴出爆米花。他想象力可真豐富。我可從沒想過爆米花能做緩沖墊。哪天他不踢球了,就去寫童話故事吧。
叮叮當。一旁商店的風鈴晃動。糸師冴推開門走出來,手裡提着一副等待拼裝的樂高積木,看說明書,拼出來正好是一輛敞篷車。他把積木給我,坐長椅上翻閱滿是古怪文字的報紙。
“又一個幻想家。”我好笑地嘟哝,坐下來拼擺。士道則慢慢把黏在我頭發上的爆米花摘掉。
很快,一輛複古敞篷車躺在我手心。士道又不知從哪裡弄來寶可夢精靈球,再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啊,一群呆呆獸在馬路對面等綠燈,可綠燈亮起了它們又不走。真的在發呆。
電線杆上還有幾隻咕咕。再看糸師冴,他和一群伊布把長椅上擠得滿滿當當。他肩膀和頭上也趴着伊布。還有伊布用爪子扒拉他的兔子耳朵。他還沒變回去。
咔嚓。士道偷拍一張,但屏幕裡顯示的是一團馬賽克。我和他相觑,攤開手聳聳肩。這是夢啊。
“唉,決定就是你了。老爺車!”
他把模型放精靈球裡又抛擲出去。砰,一道光芒閃過,赫然停在路邊的是我理想的敞篷車。經典款式永不老氣。
理所當然坐在駕駛座上,然後副駕駛是我可愛的大大帕丁頓熊。
“我和糸師冴坐後座,為什麼?”士道龍聖啧舌,視線來回瞪着玩具熊和糸師冴。“白癡。”後者瞥他,“沒自覺的人真可悲。”
“哇嗚,你這種人也會反省自己?你要能早點承認,還能把你弟氣成那樣?”
胡攪蠻纏,冷嘲熱諷,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單方面把士道龍聖踢出“聊天室”,搖下車窗找路過的咩利羊薅一大團毛塞他嘴裡。
“唔……還挺好吃的。”
“?”
我詫異地看他咂吧嘴,滿臉嬉笑。糸師冴觀察片刻,“好像你塞的是棉花糖。”
“怎麼會呢?”我撕下一片羊毛,真的嘗到絲絲甜味。再看那隻咩利羊,它毛發膨脹,整個身體鼓鼓的,變得像充分發酵的面團。然後它像氣球一樣飛走了。
“咩利羊,你在做什麼啊咩利羊——?”
後來還有大阪口音的熊本熊找我們問路。
唐老鴨徒手攀爬東京塔慶祝自己提出了日心說。
頭上套透明絲襪的雙星仙子沖出銀行,明明已經扛着一麻袋福澤谕吉還企圖碰瓷,要找我們賠一千萬,但被糸師冴一個摸頭殺就打發走了。
……
“我發誓我沒有想象這些鬼東西!到底是誰想出來的?”
我一邊猛踩油門,不停轉動方向盤想要甩掉後面窮追不舍的blue lock-man。采集了全世界頂級門将的數據集合而成的AI陪練,現在竟然手持各種熱武器,好像一群悍匪。
“很有想法,但也很亵渎足球。”士道抓緊靠背,以免被甩出去。
這時一發RPG把前方一幢大樓屋頂炸爛。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和水泥塊傾盆而下。我咬緊牙關,用自己都想象不到的車技漂移躲避。士道連聲歡呼,口哨聲不斷。
“你繼續開車,我們來處理。”
糸師冴對我說,把報紙擰成柱狀,好像一根紙球棒。士道接過,扛在肩頭,大膽地站到車尾。我心驚肉跳,生怕一個急轉彎把他甩下去。
“來了。”糸師冴還是那麼冷靜,“兩點鐘方向,七成力,中長距離。三秒後給它打回去。”
“了解~”
士道屈膝,重心下放,真的像在打棒球。然後我在後視鏡裡看見他把第二發RPG,把榴彈準确無誤地打出去。兩點鐘方向馬上發生爆炸。滾滾濃煙中,無數blue lock-man在空中亂飛。
“這也太亂來了!”我又驚喜又後怕。
士道穩穩蹲在車尾,肆意大笑。糸師冴不知從哪裡變出皮筋,把晃動得太厲害的長長兔耳,像紮馬尾似的低束在腦後。
“不知道是誰讓blue lock-man做這種事的。既然不尊重足球,被我們教訓也隻能自認活該。十一點鐘方向,五秒鐘後全力回擊。”
“好嘞!”
“十二點鐘方向。”
“嗯哼~”
爆炸聲不絕于耳。Blue lock-man不停從天而降,啪叽一聲砸地上。
局勢逆轉,幾乎一邊倒。連我都開始覺得,blue lock-man好可憐。但沒有辦法,我車上坐着的,是兩個極度無可救藥的足球腦。
等開出市區,沿着僻靜的沿海公路螺旋上山,我們在山頂的加油站稍作休息。
“我不記得新西蘭有這麼陡峭的地形。”
不僅如此,員工正在往油箱裡注入可口可樂,我聞到味道了。但我說的是98号汽油。
“沒事,北極熊還會做關東煮呢。來一口?”
加油站旁的路邊攤,士道沖我打招呼。攤主還真是一隻後足直立的北極熊。另一邊,糸師冴正在賣土耳其烤肉的遊攤前駐足。明明加油站周圍禁明火。但這是在夢裡。我唏噓地搖頭晃腦,從士道手裡接過一串魚丸。
“小心燙。”
“嗯,知道。”
我小口朝魚丸表面吹氣。這時士道用手肘頂我,我看過去,他擡下巴,示意我看旁邊。
等待加滿油的陌生人蹲在路邊,手機裡正在播放新聞節目——
“據悉,失蹤多日的日本U-20代表隊成員糸師凜,被無人機拍攝到獨自挑戰blue lock-man軍團的畫面……”
士道噗一聲笑起來,拍我肩膀,示意我往下看。畫面裡,糸師凜站在一片廢墟上,周圍是足球和倒下的blue lock-man。他一腳抽射,足球飛出去,然後爆炸聲從遠處響起,又有新的blue lock-man倒下,落在他腳邊,裝點他的勝利。
畫面鏡頭再一轉,浩浩蕩蕩的blue lock-man,扛斧頭的、端沖鋒槍的、擡迫擊炮的、開坦克的……
而糸師凜隻用足球迎擊,每踢一次,就像引爆一顆烈性炸彈。blue lock-man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