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下山,白衣女子不再使用法力。
走到山腳時,已是晚膳時間。
各家各戶炊煙袅袅,飯菜的香味陣陣襲來。
唐翳一忍再忍,終于忍不住,肚子叽裡咕噜響起來。
“餓了?”白衣女子回頭。
唐翳滿臉通紅,違心的搖了搖頭。
路上行人看他們這一男一女走在街上,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白衣女子皺眉,這才發現鎮上之人均已換上厚實的棉衣,她和唐翳身上,卻仍是單衣。
她終年修道,早已做到清心寡欲,對冷熱也漸而不在乎。然而唐翳卻是個凡人。
“你跟我來。”招呼他走進一家成衣店裡,白衣女子挑了件淡藍色的長袍,丢給唐翳。她顯然對一切顔色都看不上眼,然而那家店裡偏生是沒有白衣的。
唐翳不明何意,木然的抱着衣服。
白衣女子朝他說道:“換了。”才發現唐翳腳上也沒有鞋子。
剛才一路下山,他雙腳早已凍得紅腫,上面還有不少地方裂開了口子。
白衣女子一陣無奈,又重新向店家要了長靴和雲襪。
結賬之時,唐翳本以為修道之人兩袖清風,誰知那女子出手卻極為大方,足足付了一大錠白銀。
“道長……”唐翳換了新衣服,舊衣服卻舍不得扔掉,仍抱着懷裡,小跑着跟上去,想要緻謝。
白衣女子腳步微頓:“叫師父。”
唐翳一怔,臉上随即露出笑容:“師父!”
“走吧。”白衣女子領着他到路邊一個小攤上,叫了兩碗雲吞面。
雲吞面的熱氣撲上來,唐翳腹中馬上擂起了鼓,卻不敢先吃,隻把那碗推給女子。
女子把碗推回去:“我是清修之人,道家有辟谷之術,五谷雜糧極是少碰。”
唐翳這才端起碗,一口氣把大碗雲吞面吃下肚。
他自獲救以來,就沒吃過東西,實在餓得狠了,也顧不上禮儀,差點要連自己的舌頭也一起吞了下去。
白衣女子見狀,把另外一個碗也推到他面前,說道:“我叫沈纓,你記得住便記,記不住也就罷了。”
唐翳正咬着一大口雲吞,準備咽下去,聽到她說話,連忙放下碗和筷子。
沈纓卻道:“你繼續吃,我說話,你聽着就好。記得便記,記不得也沒關系。” 她話是溫暖的,隻是聲音裡沒有半分感情。
唐翳默不作聲,心裡卻想,你是我師父,你說的每一個字,我自然是要記在心上的。
沈纓繼續道:“除你之外,我從未收過别的弟子。我這一門,也并不是什麼名門大派。沒有名字,也沒有身份。所以,将來若有人問起你師父是誰,你也不必向外人提起。”
唐翳點頭應是,心想:師父生性淡泊,不願在外揚名,我自然也不會處處向人提起。
沈纓點了點頭:“道家的流派與各大派的特點,我以後會抽空告訴你。這幾日,先帶你去一個地方。”
翌日清早,沈纓帶着唐翳自客棧中出來。
唐翳生平頭一次獨自住客棧,睡得反倒不十分安穩。
沈纓在街上買了十幾個饅頭,又買了大塊醬牛肉,全部交給唐翳。然後到集市上買了兩匹高頭大馬,一路牽着,出了小鎮。
入了郊區,就可以騎馬了。
唐翳望着那匹高大的白馬,心裡頭卻在發憷。
他生平從未騎過馬,生怕會被這馬掀下去,又怕爬上去的時候被它猝不及防的踹一腳。一人一馬在原地對視了許久,唐翳生恐沈纓等得不耐煩了,猶豫着一隻腳踩上馬镫。
豈料那馬卻是個欺生的,看到唐翳要爬上去,立馬長嘶一聲,打着響鼻,抖動渾身鬃毛,吓得唐翳登時又從馬镫上跳了下去。
“你不會騎馬?”沈纓已經縱馬行出一小段距離,看到唐翳沒跟上,又折了回來。
唐翳生怕沈纓會因他不會騎馬而心生嫌棄,就此将他丢下,不敢吱聲,鼓起勇氣又去拉缰繩。
“上來——”沈纓彎腰下去,向他伸手。
唐翳怔了有會,有些受寵若驚的把手伸過出去。
沈纓握住他的手,臂上運力,将他拉到馬背上,雙臂環住他的身體拉起缰繩。雙腿一夾馬肚子,回頭打了聲唿哨。
白馬縱聲長嘶,在白茫茫的的外郊小路上如離弦之箭沖出,拖出一條長長的白線。
身後,另一匹白馬受到感召,緊跟其後,撒腿奔起來。
冬雪未消,兩匹白馬在一大片白中賣力的奔跑,勾勒出不易察覺的曲線。兩面山川如墨,在大片雪色的映襯下,往後退去,徐徐鋪展開的一卷水墨畫。
唐翳裹着鶴氅,坐在馬背上。冷風襲來,沈纓的幾縷長發吹拂到他脖子上,臉上。冬雪的清新之氣,沈纓身上淡淡的香氣陣陣襲來。唐翳僵直了身子,隻覺得眼前一切,患得患失,恍若一串不真實的泡沫。
而那曾經困住他的,記憶中黑色的楊村和斷頭崖,随着駿馬奔馳,被甩在身後,漸漸遠離。
前路開闊,延伸出新的征程。
一路上出了城鎮,入了鄉野,再進城鎮,入了荒郊……反反複複。沈纓沿路上給唐翳買的衣服鞋襪越買越多,越買越貴。兩人也由一開始的兩匹馬換着共騎,逐漸變成了一匹馬專門負責裝載行李,另一匹馬共騎。
那日,沈纓出城晚了,又碰上大雪壓垮了道上的樹,堵了路。不得不繞路遠行,待得天黑,竟趕不上入下一座城。
沈纓馭馬,在城外荒郊巡視一圈,均不見有人家,隻得尋了個避風的地方生火,準備對付一夜。
大雪茫茫,地上濕漉漉的,樹枝也多不幹,難點得着。
唐翳身上的衣服早已從鶴氅換成皮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