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劭繼續推動鐵門,門後面蓦然冒出一聲呼噜之音,透過虛開的鐵門,掃視實驗室,眉間一松,一人仰躺在地上,一人俯伏在地上,一人側卧在地上,一人仰躺在座椅上,一人上半身俯卧在桌子上,心下低吟了三個字,“活死人。”
薊劭側身穿過門縫,出手試探四人,呼吸正常,還有一人斷斷續續地打着呼噜,打呼的正是側卧在地上的那人,隻是他手中拿着三株草。
薊劭返回門前,一手做着手勢,示意何醞進來。
何醞接收到信号,四人複刻着薊劭剛才的路徑,一躲一閃,一跳一躍,悄無聲息地進了實驗室,吳刑警最後進的實驗室,反手輕輕關上了大鐵門。
他們捆綁了睡夢中的五人,束縛着手腳無法活動,繩痕明顯勒的肌膚開始出現青色。
手拿三株草的那人,并沒有捂住他的嘴巴,其餘四人的嘴巴被塞得毫無縫隙可言,若以同種方式塞住鼻子,五分鐘内定會窒息而死。
何醞一手揪着那人的雙唇,使他無法張開,一手掐那人的人中,好久也不見那人醒來。
薊劭的臉色不知何時陰沉了多許,走向前去,轟一聲,一硬拳砸向那人右臉。隻見那人右臉深陷,頭部直接滑向左側。這一拳,似疾飛的子彈正中靶心。
祁笠一怔,視線落向那人右臉,隻見冷白的肌膚竟是青一色。
何醞一手試探了那人的鼻孔,“還有呼吸,沒死,也沒睜眼。”
“挨了一拳,還不醒嗎。”吳刑警一臉詫異地盯着地上的那人。
薊劭從那人身上跨過,何醞則移向那人右手臂,一手繼續緊捏着雙唇。
轟一聲,又是一拳砸向那人左臉,這一拳的力道比上一拳整整加了數倍。拳落之際,力道竟将何醞一同彈出半步之遠。
“嚯,還不醒,豬都沒他睡得死。”吳刑警說。
薊劭沉着臉,低沉一聲,“換個人。”
那人的左右臉頰鼓起,圓圓的,活似鼓着腮,呱呱狂叫的青蛙。
祁笠一臉詫異,内心嘀咕,“打成這樣了,還不醒?莫非吃了什麼東西。”
何醞、薊劭,還有兩名刑警各自拳頭砸向其他四人,然而結果極其不理想,四人同第一個人一樣,睡得死沉死沉的。
“别打了,不會醒的。可能吃了什麼東西,比如安眠藥、麻藥。”祁笠望着桌面上的三株草。
“這是百山祖冰晶,國家一級保護植物,重點野生保護植物,瀕危植物。”祁笠的語氣逐漸加重,倏爾,峰回路轉,語調降了下來,聲音平緩,“卻枯死了。”
“百山祖冰晶,隻開花不結果。開花即意味着死亡的到來,一生隻開一次花,全世界僅存六十株,它們生長在沂山一帶的深山老林。”祁笠一臉黯然失色。
“二十五年前,沂山的大火燒死了它們,當時的植物學家言教授帶着團隊,拼上性命也隻救出六十株。”祁笠壓抑着内心的激動,雙拳撐在桌面上,顫着音,雙眸瞠的極大,垂眸盯着桌上的三株植物。
何醞望着祁笠,察覺祁笠的雙手微微發顫,大跨步走向前,一手搭向祁笠的肩膀,“沒事,我們會抓住王良,植物學家保護好了剩下的百山祖冰晶,以後隻會越來越多,不會有滅絕的一天。”
“為了救百山祖冰晶,言教授的學生,死了。”一字一頓地從祁笠牙縫中擠出。
頓時,實驗室更安靜了,甚至聽不見幾人的心跳之聲,隻剩下被綁着的那幾人的呼吸聲。
“兩條年輕的性命換回了六十株百山祖冰晶,他們沒有等到畢業典禮,而是死在了大學的最後一個寒假。這三株……如果不是王良偷竊走私,此時此刻它們依舊好好地活在沂山。”祁笠停頓了幾秒,一字一言,“王良!”
“你是說,當年為了搶救六十株百山祖冰晶,死了兩名大學生嗎。”吳刑警說。
祁笠點了點頭,凜冽一聲,“有人為了保護它們,不畏生死,有人卻為了一私之利,惡事做盡。”
腦中不由得閃過蔣煥的聲音,那些年,空筱白遭受了王良多少次的挨打,欺淩,恐吓,這一刻,清清楚楚地一股腦地湧出。
“王良欺淩空筱白多年,依舊不知悔改,走私瀕危植物不夠,還殺了萬穩。”
祁笠的雙拳不由得加緊了幾分力道,青筋從冷白肌膚表層翹出,赤紅着雙眸盯向何醞,聲音低沉有力,“王良會判死刑嗎。”
腦中隻剩下了一種聲音,王良必須死刑,不論何醞給出什麼答案,縱使他終其一生,也要以植物學家的名義,親手送王良上死刑之路,王良不死,他絕不罷手,為了那些千千萬萬的學者,為了那些不辭辛苦、視死如生的植物學家,王良必須死。
殺雞儆猴,隻有王良死了,那些躲在陰濕黑暗角落的人,或許會收起腳爪,不再伸向瀕危植物,走私國家植物也就到此為止了。
而那些為了保護植物的志願者、學者、植物學家也就少了一分危險,再也不用同走私犯整日惡鬥智鬥,在某種意義上,對那些已逝的人而言,也許會瞑目了。
何醞怔住了,伸出的手臂懸在空中,“王良殺了萬穩。”
“王良不止殺了萬穩,那死去了的兩名學生怎麼說,怎麼算,又該怎麼銷,這筆賬怕是算不清了。”氣流從祁笠牙縫中沖出,音色凜冽刺骨。
一瞬間,幾人似覺身前掠過一陣冷氣,皆是一怔。
薊劭更是懵怔了幾分,心下沉吟着,“這筆賬怕是算不清了,你,我……我們的賬該怎麼算,你走了,我……”内心輕歎了一口氣,又低沉了一聲,“對不起。”
何醞縮回了手臂,揣在衣兜裡,凝視着祁笠,“我盡力。”
少頃,何醞察覺祁笠的眼神舒緩了一點兒,再次伸手搭在了祁笠肩膀處,是那留有牙痕的細肩,輕縮手指,似回應着祁笠,“我會抓到王良,刑罰也會制裁他。”
祁笠不再說話,偏過身,垂下雙眸,小心謹慎地收起了三株已死去的百山祖冰晶。
何醞等人捆綁穿着白衣大褂的五人時,薊劭已将實驗室的攝像頭找了出來,拽下五人的大褂,遮住了攝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