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黎修湛的确摔着了,不過不是腦子,是後背。
好在他皮糙肉厚,又穿得多,并沒有大礙,隻是被石頭硌到的地方成了一團烏青。
但黎父也緊張得不行,連吼帶罵嚴令禁止他再出門。
正好也趕上新嫁娘回門,易寶玲對黎父直言:“讓相公安生休養便是,媳婦家中此時怕是沒人的。”
“既是如此,讓管家送些禮回去吧,也不會失了禮。”黎父歎了聲道。
這不回去已經是失了禮了。
黎父當易寶玲不喜那位養母,方才不願意回去。
後來得知派人去送禮,下人來報說易家是真的沒人,說是一大早就出門去了臨縣時,黎父暴躁了。
什麼玩意兒,明知道今日女兒回門,居然舉家外出,這易富貴是腦子被驢踢了吧!
表面光鮮的養女其實是受到這樣的對待嗎?
腦子被驢踢了的易富貴剛從豐縣衙門大牢出來:“……啊嚏!”
黎父叫來黎管家,吩咐道:“管家,去把庫房再挑些好東西給少奶奶送去,問她還需要什麼盡管開口,别客氣。”
剛讓人給少奶奶送去首飾和衣服的管家沉默半晌,随即點頭,平靜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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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修湛可不是說被禁足就真的不會出門的乖孩子,他在黎父千叮萬囑的第三天下午就冒雨出門了。
外面陰雨飄飄,氣溫突然間又降了許多下來,身為純正的南方人,這種魔法攻擊的氣候易寶玲估計這輩子也無法适應。
房門緊閉,裡面的炭火暖烘烘的,易寶玲說什麼也不肯出門,守着火盆坐在桌前看書。
不一會兒,房間的門突然開了,寒風猛然灌入,冷得易寶玲一激靈。
黎修湛頂着滿身寒氣進屋,見易寶玲被冷風吹得哆嗦,轉身粗暴的将門關上,将端着首飾盒的春芽和扛着大包袱的黎安擋在了門外。
兩人面面相觑:“…………”
少爺怎麼又不高興了?
不一會兒,裡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兩人恍然大悟,交換眼神——
少爺和少奶奶新婚燕爾,血氣方剛!
三十六計,溜之大吉。
黎修湛摘下面具扔在桌上,走到易寶玲跟前,粗魯的踢過一條凳子,左腳重重的踏在上面曲起腿,胳膊肘放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往前傾。
他陰着一張臉目不轉睛盯着易寶玲:夫君從外面回來不是應該起身熱茶相迎嗎?
聞到濃重酒氣的易寶玲:嗯?
她不舍的将視線從書上轉開,與黎修湛對視,習慣性标準式微笑:“怎麼了?”
“…………”她布滿紅疹子的臉讓黎修湛錯開眼,和風細雨般的三個字激得他氣勢一靡。
這樣的人還怎麼發火?怎麼立夫綱?
他敢保證,現在自己不管有什麼火氣,就算現在朝這醜媳婦兒撒了也跟全力出擊的拳頭打在綿花上沒什區别。
連個弱弱的反彈都激不出來。
他咳嗽一聲,瞎扯道:“……沒事,喝多了,頭疼。”
易寶玲哦了一聲,靈光閃過,回想起自己看過的穴位圖。她朝黎修湛勾手,示意他靠近她坐。
黎修湛覺得莫名其妙,他居然讀懂了其中的意思。
直到自己乖巧如學生面對先生般筆直坐在凳子上,他都還有些不可思議——
小爺我什麼時候這麼聽話的?
易寶玲起身繞到他的身後,在他的頭頂找到百會穴,不輕不重的揉着,“放松,揉這個穴位會讓你好受一些。”
女人的聲音婉轉動聽,語氣不疾不徐,溫柔到能将人融化成水,這讓從前堅如磐石的黎大少爺心中本就不旺盛的火苖徹底熄了個幹淨。
誰他娘說的對待女人不能寵不能慣,得在娘子面前氣勢滔天,威風凜凜的?
什麼端茶送水,捏肩捶腿……這他娘的是他醜媳婦兒該幹的嗎?
他的醜媳婦兒适合養!着!
看看,看看,娘子為他揉穴位,多有氣質,多溫婉怡人。
都怪孔廣義那幾個家夥,請他吃飯,傳授他什麼為夫之道,他堂堂黎家大少爺,用得着他們幾個流氓傳道?
開玩笑,還能讓他去端茶遞水不成。
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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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送走黎修湛的孔廣義等人還沉浸在之前黎大少爺豪言壯氣中——
“小爺這就回去好生讓我那娘子知道什麼是三從四德,小爺要立夫綱。”
王齊軒挑挑撿撿吃了兩口菜,“湛哥立夫綱你們信嗎?前幾天湛哥對嫂子那股疼愛勁兒,那是會立夫綱的人做出來的?我賭一顆花生米,湛哥回去肯定要順毛。”
自從前幾天黎修湛對他們警告,不讓他們用奇怪的眼神看易寶玲後,三人倒是很乖覺。無論是背後還是當面都不會提易寶玲相貌一事,這會兒幾人面面相觑。
孔廣義道:“以湛哥的桀骜不馴的性子,我想這次是要立夫綱了,畢竟嫂子那長相太豔了,不符合湛哥的口味,估計他也是一時新鮮。”
“嗯,很有道理。”朱良友點頭附和。
王齊軒不贊同道:“哎,不會吧?”
孔廣義和朱良友各自遞給他一個【你是笨蛋嗎】的眼神,随後包間裡傳出王齊軒嗷嗷的叫喚。
“幹嘛又打我?”
打了人的兩位齊聲咬字:“笨!,想想當初葛大小姐對湛哥做的事。湛哥可是恨!透!了漂亮女人!”
三人齊齊仰天長歎,唉,可惜了一個漂亮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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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這些?”黎修湛隻是随口一問,找個話題罷了。
易寶玲卻是頓了一下,表情依舊淡定,回觀了一下原主的記憶,她回道:“書上看來的,這還是第一次幫人揉,也不知道效果好不好。”
這個架空的時代女子識文斷字并不稀奇,原主以前也是上過學堂的,從書中學到一些本領也不足為奇吧。
“嗯,挺好的。”黎修湛不疑有他,原本有些沉的腦袋還真的就好受了許多,他拉過易寶玲讓她坐回去。
緊接着奉行自家醜媳婦兒适合養着的黎大少爺,轉身為媳婦兒倒了杯熱茶塞進她手中,“喝口茶暖暖身子,看你手冷的。”
面對面!
空氣有那麼一瞬的凝固。
易寶玲掩下内心的蕩漾,捧着茶輕輕抿了一口。
見他坐在自己面前,眉頭緊鎖,抿着唇似乎在糾結什麼大事,她狐疑的歪了下頭。
随後她便聽見黎修湛小心地問道:“娘子,你的臉疼嗎?”
易寶玲更疑惑了,擡起一隻手摸着光滑的臉頰,這張臉的美她是相當認可的。
“我的臉?不疼啊,怎麼這麼問?”
溫暖的手掌蓋住她的手,男人的指腹撫上她臉上的肌膚,易寶玲眼睛大睜,他要幹嘛?
“???”黎修湛甚是驚奇,明明娘子的臉看上去坑坑窪窪,還有許多紅疙瘩,怎麼摸上去卻是又平又滑,像是手指碰到剛煮熟就剝了皮的雞蛋一樣,又嫩又有彈性。
指尖傳來嫩滑觸感讓黎修湛心頭一顫一顫的,原來娘子臉上的手感和她的手一樣好啊。
“沒想到娘子你的臉看着紅疙瘩遍地,摸起來倒是沒有感覺唉!”
咣當!
茶杯與地上厚實的地毯親密接觸發出聲響。
穿越到這個時代已經十二天,連發現自己穿越時,易寶玲都沒有如此失色過。
看着紅疙瘩遍地,看着紅疙瘩遍地,看着紅疙瘩遍地……
那是她前世的臉!
“你說什麼?”易寶玲問話的嗓音與以往淡定相比略顯激動。
見她神情不對,黎修湛懊惱不已,他怎麼忘了自家醜媳婦兒自尊心脆弱得不堪一擊。
自己老想着堵别人的嘴,怎麼自己個兒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心虛的不敢去看面前女人閃閃的眼睛,真想抽自己兩嘴。
心虛個屁啊,我又沒有嫌棄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