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跳上窗台時,天還沒完全亮透。
它把一隻爪子搭在玻璃上,鼻尖貼着凝了夜氣的水霧,吐氣的形狀慢慢淡去,像在探尋什麼尚未醒來的動靜。
沈清梨醒得比平時早。
她從卧室走出來時,豆豆已經趴在沙發下,耳朵微動,像是在聽樓上傳來的腳步聲。
這棟樓老,隔音不好。哪怕有人隻是在廚房倒水,木地闆也會輕輕發出“吱呀”的響動。
她走過去拉開窗簾,一縷白光從灰藍的天裡洩下來,正好落在李子的背上。
白色的毛發被晨光暈出一圈輪廓。
沈清梨俯身揉了揉它的脊背,低聲說:“你這麼早就來找我了,是想我了嘛?”
李子喉嚨裡“咕噜”一聲,沒承認也沒否認。
她笑了笑,轉身去廚房燒水。
水還沒開,門外傳來一聲敲欄聲。
是樓梯口那種節奏分明的“叩叩”,不輕不重,但帶着江直特有的“我已經站夠五分鐘了”的不耐煩。
她打開廚房窗,往下探了探頭。
江直站在樓下,擡頭朝她招手:“早安,沈老師。請問樓上那位門球先生今天在家嗎?我剛敲了三次門,沒人理。”
“估計你聲音太熟了,他不想聽。”
“你倒說得誠實。”
“你找他幹嘛?”
“請他吃飯。順便聊點重要的事。”
沈清梨看了眼時間,八點半。
“那你進來等會吧,現在還早。”
江直走進屋裡時,李子也從窗台跳下來,一步步跟着他走進屋裡,動作懶洋洋的,像是早就聽慣了這種交談。
“嗯?這貓現在是上下通勤了?”
“你自己問它。”
江直在門口換了鞋,走進客廳,看着沈清梨家窗台上的水杯、半開的筆記本,還有沙發扶手上搭着的深藍色毯子:“你們最近……是一起在寫日記嗎?”
她看了他一眼:“别把人和貓歸一類。”
“那我該把你和時逾白歸哪一類?”
沈清梨沒回答。
這時樓上傳來開門聲。
門闆和樓道的混凝土産生短促的撞擊,“咔哒”一下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有人下來了。
她沒擡頭,卻知道是他。
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她沒去開門。
是李子自己跑過去,鼻子頂了一下門。
門被輕輕推開,時逾白穿着一件深灰色運動外套,帽子沒戴,白發因為昨晚未全幹顯得有點亂。他手裡拿着保溫杯,腳下是一雙幹淨的淺色運動鞋。
他的眼神在屋内掃過,落在江直身上,沒說話。
“你是不是聽見我早上敲你門了?”
“聽見了。”
“那你為什麼不開?”
“我不想開。”
江直翻了個白眼:“那你現在為什麼來?”
時逾白擡頭看了沈清梨一眼,說:“李子早飯沒吃。”
沈清梨:“你貓自己帶飯碗過來了?”
“它知道你家比我家早做飯。”
江直看着兩人這副雲淡風輕的默契樣子,深吸一口氣,坐進沙發:“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貓,是為了你。”
時逾白走過去坐在她對面,沒有看江直:“說吧。”
“有個新的公益聯動活動。短片上線時間提前,我們需要你錄一條露面的簡訊。”
“不接。”
“你還沒聽内容。”
“我知道你們内容無非兩種——我是誰、我做了什麼。我不需要重複。”
江直掏出手機,點開群組,冷冷一笑:“那我讀一段給你聽。”
沈清梨站在廚房,手握着煮水壺,水還沒沸,但她聽到江直手機裡那句帶刺的聲音,來自他公司的投資者:“‘你投了個白化病門球運動員,連視頻都不錄一條,粉絲也沒幾個。你是個商人,還這麼有投資情懷?’” 江直把手機放回口袋,直直看着時逾白,繼續道:“你覺得我該怎麼回這種話?”
時逾白沒動。他手指微微收緊,指尖關節在保溫杯上發出幾乎聽不到的“咔”一聲。
“你投我,不是為了做回應。”他說,“你可以回他們——我不需要回應,他們才會注意到。”
江直抿了口氣,像要說什麼,但沈清梨忽然開口:“水開了。”
江直沒再繼續。
時逾白起身,走向玄關:“我帶李子回家。”
沈清梨站在門口,望着時逾白牽着貓離開的背影,随後她還是走幾步跟了上去。
注意到她的動作,時逾白開口:“我不是看不到,是他們不想讓我看見。”
“你也不是不說。”沈清梨輕聲說,“是沒人讓你說。”
他轉頭,對她點了點頭。
“今晚我再下來,”他說,“它吃不完飯的時候,通常會想你。”
她沒回答。
但她知道,“它”其實是他。
……
晚上九點四十五,沈清梨剛洗完澡,頭發還沒幹透。
她披着一件月白色寬袖睡衣,布料松軟地貼在鎖骨處,燈光從窗簾縫隙滲進來,将客廳染成一層溫黃的靜色。
豆豆趴在玄關地墊上,尾巴搭在門口,像在等什麼。
手機在沙發上震了一下。
她拿起來,看到時逾白發來的消息隻有一句話:
“李子不吃飯。”
她隻回:“你下來。”
不到五分鐘,敲門聲響起。
她把門打開時,他站在門口,懷裡抱着那隻懶洋洋的白貓。
他穿了件深色連帽外套,帽子沒戴起來,白發在昏黃的走廊燈下微微反光,眼睛因為光敏眯着一點,整個人顯得比白天要更冷清些。
“它今天晚上碰都沒碰。”
“它是不是看你吃得太冷清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李子,貓似乎知道自己被提起,抖了抖胡須,沒出聲。
“進來吧。”她側了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