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人放了我鴿子，我就在車裡提前想想晚上吃什麼。”

“你上班都能想吃的？”

“心理咨詢師也是人。”

“……你不是打電話來聊飯的嗎吧？”

“當然不是。”蘇還壓低了嗓音，語氣忽然輕得像是在悄悄請求，“我想問你一件事——你還記得你上次合作那個奇幻劇裡那個演員嗎？”

“哪一個？”

“就是演那個演豹子的演員——紀駿。”

沈清梨想了想，“記得啊，當時我給他做過一隻特别定制的偶人。”

“你還有他的聯系方式嗎？”

“……可能有微信，但我從來沒主動聯系過。”

“我有個個案——大學生，情緒壓抑，前陣子唯一一次放開笑，是刷到他那個劇的花絮。她喜歡他快兩年了，前幾天剛開口跟我說，‘我好想要他一張簽名照，哪怕不是親簽也可以。’”

“你想讓我幫你要一張？”

“對，她生日快到了。我知道這不專業，但她很少有具體的願望，我想試一次。”

沈清梨靠在沙發靠背上，摸了摸李子的耳朵。

“我試試吧。但我不保證他會回。”

“你能開口我已經很感恩了。”

“你很在意她？”

“她讓我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蘇還停頓了一下，“特别像。”

沈清梨沒有再問，隻輕聲說：“我懂了。”

蘇還那頭沉默了一下，又補了一句：“還有，時逾白的那隻貓最近是不是老往你家跑？”

“……你怎麼知道？”

“我從我樓下病人窗口看到它坐在你家窗台，然後下午又在天井那邊晃悠。它現在活動半徑比你還大。”

沈清梨笑了：“它也許比他更主動。”

蘇還哼了一聲：“你也是，最近聲音裡都有點發光的味道。”

“什麼味道？”

“發光的那種。跟你說話的人聽得出來。”

沈清梨沒再追問，隻說：“我今晚試試看微信他吧。你先忙。”

挂斷後，她看着微信列表，停在那個熟悉又很久沒動過的頭像上。

【紀駿】（1

備注依然是：演員 / 豹子精造型參考 / 合作偶人-豹子

她沒急着點開，隻将手機放回桌上，伸了個懶腰。

李子跳上沙發背，豆豆也蹭過來坐在她腳邊。

窗外有風，吹得窗紗微微揚起。

……

時逾白不是有意偷聽。

那天傍晚，他本來是來接李子的。

李子又一次在豆豆的碗邊坐了整整半個小時，尾巴卷着不動。沈清梨說它最近黏人了，他沒多想，隻當它是貓格發作。

進屋後她讓他自己坐，她在陽台視頻通話，說是和一個在巴黎的剪輯師聊新偶娃素材的調色邏輯。

陽台沒關門，風從紗窗灌進來，聲音像一層柔紙。他坐在客廳沒刻意聽，但那段對話卻一絲不漏地落進來。

“我覺得光線如果太‘幹淨’，反而壓不住偶娃表情的遊移感……你能不能試試加入一點‘色塊浮動’？”

“嗯？怎麼操作？——你拉一幀我看看。”

“對，就這裡。你看它眼皮下的陰影，如果加一層半透明的綠，能不能更像……一種将說未說的情緒？”

對方說了幾句法語，節奏很快。

她用一口不緊不慢的法語回過去，聲調帶着她慣常的那種不求理解的溫和，但這一次是詢問許多她在繼續學習的東西。

時逾白忽然意識到——他從沒聽她說過這類詞。

什麼“調色”“剪輯邏輯”“結構平衡感”“視覺疲勞轉化”……

他也沒問過她，原來她一個人做那麼多事，連視頻後期也自己設計。

他起初以為她是安靜的，後來知道她是專注的，現在忽然意識到——她其實比他想象的要遼闊得多。

她不是為了誰才安靜，也不是因為不擅長喧嘩。他忽然有點想起前幾天江直提過的一句話：“你以為你怕被人看，是因為你不想被誤解；可她，是主動把自己藏起來——她不怕被看，而是看過之後，不許誰随便定義她。”

視頻結束，她從陽台出來，披着一件奶油色的針織外套，頭發還紮着松松的發髻。

“抱歉，我忘了你在。”

“你的法語挺好。”

她一愣，随即笑起來：“你聽見了？”

“聽見了。”

“那你覺得我講得好嗎？”

他沒馬上回答，隻是輕聲說：“你知道的，比我多。”

她站在茶幾邊，擡頭看他。那句“你知道的比我多”聽上去不像是羨慕，更像是承認。

“你不覺得壓力嗎？”

“我一開始會。”

“現在？”

“現在我知道我不是怕你知道得多，是怕我什麼都不知道，卻還想走近你。”

她走過來，在他旁邊坐下。

“那你現在覺得還能靠近嗎？”

“能。”他說，“你坐着的時候我就能。”

她笑了。

這時她的手機跳出一條通知：【你的最新視頻登上熱門推薦榜】

她看了一眼鎖屏，沒說什麼。

但時逾白看到了那一秒光落在她眼睛裡的反光。

那不是他認識的“制偶師沈清梨”，是另一個世界也在悄悄回應她的沈清梨。

他沒說恭喜，隻低聲問了一句：“那個展覽裡新的偶娃……是做給誰的？”

時逾白當然關注過她的賬号，她發布的内容多數都看到過。

她沒答。

隻是手指在他掌心點了一下，很輕。

“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