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沈清梨醒得比時逾白早。他還睡着,眉間略緊,左手搭在她肩側,像是夢裡也在确認她的存在。
陽光斜斜照在床沿,落在他的發尖。白發在清晨光裡帶出一點柔光,沈清梨伸手輕輕撥開幾縷落在他眼角的碎發。
他沒睜眼,卻低聲問:“你醒了?”
“嗯。”
“再睡會兒?”
沈清梨搖頭,在他肩窩處蹭了一下:“我要回去弄點材料。”
“那我等你。”他說。
她下樓前回頭看他一眼,那一刻她忽然覺得,兩人的故事就像是還沒開始被誰講述的章節,可現實不等人翻頁,隻能由她自己來寫這個故事了。
十一點十五分,她在毛線店櫃台掃完一盒三色絨線,手機跳出推送:【城市文化頻道×特别企劃
《身體的名字》正式嘉賓陣容公布,造形與感知:沈清梨×時逾白,從沉默偶娃到沉默運動員】
下方是一張對照海報:左側是偶娃放大的背影剪影,右側是他在訓練中側撲的瞬間截幀。兩人之間用一段話相連:“她做的偶娃不用眼睛,他比賽時也看不見。但他們都在教我們:不說話的人,也能擁有最深的表達。”
熱搜詞條已挂上:“#偶娃原型真人曝光 #情緒叙事新CP” 她盯着那段文案看了整整一分鐘,連毛線店店員叫她“結算好了,下一位”都沒聽見。
她知道這是江直之前提到的節目,沈清梨也知道他們都沒簽字、沒确認、沒出面。但這一刻,他們已經被“故事化”。
她打開微博,果然節目組已經發出預告短片,其中一幀,是她當時不小心露出的工作室鏡頭,桌上那隻“偶娃”正被放進包裝盒。
彈幕寫着:
“這是愛情感知器吧!”
“啊啊啊,我不管,這就是官宣了!”
沈清梨關掉手機,站在便利店門口,沒動,風吹得招牌吱呀響。她忽然覺得——比被誤解更可怕的,是他們把你寫進了他們的劇本,卻不給你一句“要不要演”,而是直接安排了上映。
她沒有回樓上,而是拐進了那條她平時散步的小街,走進了那家她曾說“以後辦展可以在這”但一直沒聯系的獨立書店。
她對店員說:“我想借你們一面牆。”
“做什麼?”
她說:“發一個聲明。”
“什麼内容?”
她笑了一下,輕輕說:“不是為了讓别人知道我們是什麼,而是讓他們知道——這不是你們的故事。”
……
蘇還是在下午三點看到那面牆的。
她原本是路過那家獨立書店,想進來找一本關于身體心理邊界的攝影集。結果剛走到樓梯轉角,就看到一整塊原本挂攝影裝幀的灰牆上,換成了新貼紙。
不規則裁切,手寫筆迹,像一件沒公開名字的作品。她走近讀那幾行字:“她是偶娃制作者,不是叙事生産者。她可以做出你能靠近的東西,不代表你能靠近她。她沒邀請任何人站在她身邊,她隻是自己站在那兒。”
下方沒有署名。隻有三個圖釘别住一張照片。照片是展覽結束那天,她的偶娃人被打包那瞬間,她伸手按住布面的畫面。
那隻手,很穩,但沒攥緊,蘇還站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給江直發消息:【你看到她貼牆了嗎?】
江直回得不快,【我看了。她沒寫他的名字。她在說話,但沒叫他上台。】
蘇還回複:【你覺得他會生氣嗎?】
江直隔了一會才答:【他要是還生氣,那就不是他了。】
……
那天下午五點,沈清梨回家時,時逾白剛從訓練回來。他還沒換衣服,背靠着廚房門,左手拎着一瓶水,額角還有汗沒擦幹。
她開門時,他正好擡頭,他們對視了一秒。
“你去哪了?”
“書店。”
“你貼了那面牆?”
“你看到了?”
“江直轉給我了。”
她把鑰匙放進抽屜,走進廚房,從他身邊繞過去取水杯。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該插手?”
“不是。”他語氣平緩,“我覺得你是故意不寫我名字。”
“你想我寫嗎?”
“我不确定。”
她倒水,杯口敲在桌邊,聲音清亮。
“我沒寫,”她輕聲說,“是因為我不想你覺得你得回應我。”
時逾白沒接話。
“那你呢?”她側頭,“你想站上來嗎?”
時逾白靜了一會兒,回答着,“我想。”
“那你什麼時候想的?”
“當我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 他走進,站在沈清梨一側。
“哪張?”
“你手放在偶娃上那張。”他低聲說,“我想,我也想被你那樣按住——不是展示,是收好。”
她擡眼看時逾白,廚房裡沒有别的聲音。隻有熱水緩慢灌進杯底的咕嘟聲。
她輕聲說:“你可以不上來。但我貼牆的時候,一直留了你能踩上來的位置。你可以,永遠在我的身邊。”
時逾白沒答,隻是走過來,把她手邊的水杯接過去。
“那我上來了。”
……
攝影師關燈的時候,空氣忽然像褪了色,采訪結束了。兩人沒有牽手,也沒有靠得太近。隻是坐在同一個燈光剪出的影子裡,肩線隔着兩拳距離,像是有意留白,又像是習慣彼此不去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