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的寝殿更加簡陋,玄色床幔,一張硬榻,全無百花仙子處紅衾暖帳的樣子。她心裡暗暗稱奇——便是神仙也大多喜愛佳肴美酒,生活舒适。這位寒啟神君過得如此粗糙,果然是個淡泊無欲,德高望重的好神仙。不過骥塵定是弄錯了,神君看起來着實不像是個愛看書的神仙。這玄冥殿中裡裡外外除了一本棋譜,竟是一本書也無,更不要說什麼天玄閣的奇書。她垂頭喪氣地從寝殿退出來回到正殿,因為滿心失望,連腳尖也忘了踮。
正殿中燭光搖曳,陰風陣陣。此刻空空蕩蕩的大殿中央,孑然立着一個男子的背影,玄衣黑發,颀長挺拔,聽見她的腳步聲,蓦然回過頭來。她猛然吓了一跳,閃電般連滾帶爬跪下來,額頭貼地,行了個姿勢标準的大禮。
縱使沒吃過豬肉,大多數人到底也見過豬跑。這九重天上的小仙縱使跟寒啟神君套不上關系,總遠遠見過神君的英姿。她沒敢正眼打量過神君,倒不至于連神君的樣子也認不出來,此刻連忙掏出懷裡揣的那壇子梨花釀雙手奉上,裝出瑟瑟發抖的樣子道:“神君恕罪,我……我……我是新進玄冥宮的阿惠,來給神君呈獻新釀成的梨花釀。”
不知神君聽見沒有。她的雙手舉得發酸,神君也不答應,她偷偷擡眼,隻看見一雙玄色短靴踱到她面前停下來。半晌,神君清冷的聲音才在她的頭頂道:“你……無需如此,玄冥宮中無人行此大禮。”
見到這些法力無邊的高階神仙,她習慣了低頭,倒不完全是為了恭敬。如今神君如此說,她緩緩擡起頭來,正對上神君若有所思打量她的目光。
若是論這九重天上的顔值,女仙們要遠超一衆男仙。仙女們百花争妍,男仙們卻着實乏善可陳,比如張果老是白胡子老頭,司命是秃頭,鐵拐李還有殘疾。楊戬将軍倒是一表人才,但不是每個女仙都喜歡三隻眼。據說天蓬元帥當年也俊得很,可惜後來胖成了豬……
寒啟神君卻不同。提起寒啟神君的名字,所有女仙的心底都要輕輕一聲歎息。燭光下她對上神君深邃幽黑的雙眼,也不禁一怔,仿佛心跳驟然一停。
神君目光一閃,問道:“你……認得我?”
她連忙收起一時的癡迷,低下眼去,想了想道:“神君長者如山,德高望重,乃是天界中流砥柱,誰人不識?”
“長者如山,德高望重?”神君似乎一聲冷笑,幽幽道:“不錯,我做你的祖祖祖祖輩大概也是綽綽有餘。你今年仙齡幾歲?”
她低着頭,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回禀神君,我今年四千九百八十八歲。”
神君看起來甚是寥落,望着她默然一笑道:“還要等十二年。”
還要等十二年她才及笄,隻不知這同神君有何幹系?大概是神君嫌她靈力低微,因此釀的酒也不夠好。想到此處,她忙又捧上手中那壇酒:“我靈力低微,隻有釀酒有幾分心得。玄冥殿的梨花同百花宮的略有不同,今次這梨花釀的口味更加醇厚。承蒙神君不棄,我剛釀好了一壇子,請神君品嘗。”
她搜腸刮肚,把能想起來的文鄒鄒的拍馬屁的話全都用上了,卻總有一種馬屁拍在馬腿上的感覺。隻見神君眉峰微蹙,淡然說了一句“甚好”,伸手要接她的酒,但轉眼似乎又改了主意,說道:“玄冥殿是我的寝殿,并不是書房。平日裡我在寒水閣看書,明晚這時候,你把酒呈到我書房來。”
神君果然是高人,心思也甚莫測。方才她明明是從神君的寝殿中出來,想必神君也見到了。她說是來獻酒,未免有些牽強,幸好神君似乎沒想追究。但神君要她把酒改送去他書房,卻是為何?她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