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走後,我便來了書院。爺爺偶爾會在周圍村鎮出個診,小妹自己是有打算的,想像大姐一樣做女醫。”提到大姐的時候,甯簡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柳予安。
甯簡很怕提到大姐的時候眼前的柳予安會有什麼強烈的反應,怕還有一個女人會讓他的大哥經年累月念念不忘,盡管這個女人是他自己的親姐姐。
可同時又怕他的大哥忘記了他的親姐姐,如果連名義上的妻子都不再記挂了,那他們這些連名份都沒有所謂的“家人”,又有什麼值得牽挂的呢?
甯簡仔細注意着柳予安臉色的變化,那句不經意提起的大姐,似乎并沒有引起柳予安的格外聯想。
轉念一想也是,柳予安從來都是不喜形于色的,大部分時候臉上都挂着一副不谙世事遠離世俗的疏離感——雖然事實是他是外冷内熱見不得人疾苦的菩薩心腸。
柳予安怎麼也想不到,一句家常話裡會有多麼些九曲回腸的彎彎繞繞。
可如果甯簡真能夠直截了當地問了:柳予安,你還記得甯繁嗎?我的大姐,那個你名義上的妻。
柳予安會怎麼回應呢?大概也沒法編纂謊言的,隻能實事求是地說:我其實都忘記了她的模樣,模模糊糊隻記得那是一個明媚如花的女子了。
可是甯家人依舊是他的心理上的家人,他們的所在之處有着他的心的歸宿,此心安處是吾鄉。人總是得有點寄托才能活的。
“小念也長大了,很是乖,不需要人帶,跟着爺爺或小妹,自己也能玩一天。”甯簡也适時喝了口茶,又給柳予安和自己添了茶水。
“家用還夠嗎?”柳予安五年前的遠行,是因着畢鳳的那句銀錢無憂的,可即使是無憂這些方圓之物,卻也是有區别的。
若是小戶小院的尋常人家,吃穿嚼用一年也用不了幾兩。
若想兒孫做些學問,女子知書達禮有教養,那便是另一種教養方式銀錢開銷了。
又更若是想大魚大肉,不必精打細算便自在而活,那就又是另一說了。
“夠的。之前的洗發水吃利不少,若是我不讀書,本也是足夠的。現在雖說沒了,但爺爺的名氣出去了,尋醫問診的診費雖不多,但是補貼個季度穿衣卻是足足的。”甯簡将盛滿了瓜子肉的茶杯推到柳予安面前,擡頭沖着他的大哥傻乎乎的笑了笑。
“我這邊接觸的同窗,也偶爾找我寫個方子配個藥,不需要我多大的本事,好賴比藥館裡的實在着,也能自己賺個筆墨紙硯費用。”甯簡又拿起一個茶杯,繼續有條不紊地剝着瓜子。
“小妹那就更不用擔心了,前兩年認識了些高門大戶家裡的小姐,日日搗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養活自己都綽綽有餘。”
一通下來,柳予安大概也了解了個七七八八,又聽甯簡繼續說道,“這些年小妹管家呢,大哥你每個季度寄回的銀錢,都在小妹那存着,沒怎麼動過的,爺爺說…”說将來好為你娶妻。
“說什麼?”柳予安對欲言又止的話表示不明所以。
“爺爺說等攢着買新房子。”甯簡圓潤地扯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慌。
“哦,對了。”柳予安解開身旁的青色行囊,順手抓出一摞銀票,放到二人眼前的茶桌上,“想買房子不夠的話可以用這些。”
甯簡目瞪口呆地手一哆嗦,瓜子皮沒剝開,大拇指指甲掐上了食指指頭肚。
柳予安裝模作樣地看着大吃一驚的甯簡,竟像個孩童似的“咳”了一聲,帶了些“可以開始誇我了”的沾沾自喜的得意勁兒。
甯簡恍惚地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的小表情,竟不知原來他冷冷清清的大哥也會露出這副撒嬌求誇的模樣來。
可一邊又開始心疼了,銀錢向來難掙,生意雇傭與寄人籬下又無甚差别。
商人重利,向來都是生怕你賺了他一分便宜的,能給的不多給,能少給的不想給。
一摞銀票擺在眼前,那得受了多大的苦,做了多大的貢獻才能得來的。
“這應該是兩千三百兩。”柳予安眼眸是亮的,想必是對這個數額很是滿意的。
甯簡不知所措了,看着柳予安淺笑的眸子,低下了頭,沒敢再看,“大哥,你受苦了。”
不知所言了。
“也沒有,大多時候都是在趕路的,二哥他們很照顧我,連趕路我坐的都是馬車。”柳予安伸手想像從前一樣摸摸甯簡的頭,轉念一想到這已經是大人了,轉而拍了拍肩膀。
二哥是畢鳳的親哥,名喚畢虎,聽着略怪的。
曾在趕路的某一日終于有個剛來的小彪師,秉承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原則問道“二哥,為什麼你叫壁虎吧,鳳姐叫畢鳳,你是不是叫畢龍更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