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才感歎道:“隻是很無奈吧。我以前很喜歡語文老師的。小學時期,我的職業夢想一直是一邊寫故事一邊當語文老師的。”
“……之後就不是了。”
她至今都不明白,為什麼班主任整個批評的重點是課堂紀律被擾亂,而不是陳何惡意拿蟑螂吓唬其他同學的霸淩行徑。
如果沒有影響到後續的上課秩序,這就不算事嗎?隻是學生間的小打小鬧?隻是天真不懂事的小男孩表達喜歡的方式?
謝知之說:“……在這之前,有一次賈周教唆班上其他男生用裝了沙的礦泉水瓶扔我,砸到了眼睛。其實沒事,但我還是一邊回憶着之前看過最慘的童話故事,一邊大哭着跑進了辦公室找班主任告狀。”
“那是她教訓賈周最狠的一次,因為我起初一直捂着眼睛,看不出到底多嚴重。結果最後發現隻是紅了一點,她還是看着我問能不能再寬容一次。”
她看懂了當時班主任沒說卻在眼神裡透露的期待。
是從那次之後,她開始寫陳何和賈周的虐戀同人文——作為一種方式溫和,但效果惡毒的親自反擊……如果陳何沒有在那之後突然轉學的話,效果應該還是挺惡毒的。
畢竟他拿到作文本,聲音洪亮地念出每一個以為是在公開羞辱作者的字,實際都是在親自“官宣”自己和賈周的“情深”。當天晚上回想起來都應該尬得睡不着覺吧。
然後,他應該在每次遇到女生們聚在一起聊天時,都擔心是不是她們已經看過那個故事,正在讨論他們的真愛程度……可他明明對賈周毫無那種方面的意思。
——他應該親自體會一遍被子虛烏有的、和賈周的戀情陰影如附骨之蛆纏繞滿身的窒息感受。
“不過,陳何從第二天就再沒來上學。據傳是家裡搬到其他經濟更發達的城市。”
因為這一檔子事,整個上午,班上的氛圍都很低沉。中午飯後,選擇出去玩的同學都比平時多。月寶那幾天生病在住院,晏宴就特意拉了謝知之出去買零食當散心。
看清裴率在對賈周出手的場面之後,仿佛有一個天使的光環落到了裴孔雀的頭上,明亮地晃沒了謝知之的理智。
平時束縛她的“應該和平相處,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高水平道德意識都在那一瞬間随着理智一起消失。
不管裴率和賈周之間有什麼恩怨,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脫口而出的那一句“裴率加油!”就是在這樣的境況下自己從她的心底溜進空氣的。
賈周立刻變臉,掙紮着要爬起來,試圖撞開裴率往這邊撲——他太胖,被推倒一屁股摔地上後有點被花壇和教學樓之間并不寬敞的空隙卡住。
裴率沒有回頭看她,隻道:“你什麼都沒看到,先回教室。”
聲音不大,以至于謝知之有時候回想起來都懷疑這一句是自己的幻覺。
她轉身就回了教室,抽出數學練習冊做了一頁才發現提前寫了明天的作業。正常情況下,她其實最不喜歡數學的。
課桌上投下幾片陰影,帶着男生身上傳來的臭烘烘汗氣。陳何帶着幾個平時就不是什麼好孩子的男生圍了過來。
似有所感地,謝知之下意識擡頭的目光卻從幾個人頭間的空隙直直穿過,落在了教室門口。
裴率正從那片門外的黑暗裡緩緩走出。
他穿了一件之前從未穿過的黑色襯衣,這其實是件對于小學生來說顯得過于有點成熟的正式服裝,但在裴孔雀身上被馴服得很好,有種微妙的神秘感。
裴率單手半扯半解着扣子,在她的注視裡略微歪頭看了過來,唇形微動:
“看什麼看?沒見過帥哥?”他說完,自己先粲然一笑起來。
大概有在草木叢裡滾過,裴率的發間還點綴着幾片碎葉。眼睛下方,顴骨附近還有一小塊微紅的擦傷,像在原本精雕細琢的臉蛋上劃拉出一道小口,本人桀骜不馴的野氣就此争先恐後地汩汩外冒。
謝知之一下子聯想到了上個星期在大家傳閱間被班主任沒收掉的那本言情小說,書裡作者形容叛逆男主是“令人完全無法免疫抗拒的性感”魅力本身。
原來是這樣的吸引力。
她應該調整好自己的期待,繼續做題或者看向别處,而不是就這樣呆頭鵝地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可是心裡另有一個聲音在說:“記住這種感覺,看一眼,少一眼。”
“讓一讓!大家讓一讓哈!”
謝知之怔愣間,裴率已經脫掉襯衫隻穿着白色短袖T恤散熱,他一手提着衣領反負在同一邊的肩後,另一手推着他的桌子從本組第一排往後走過來。
陳何的小弟早已經自動地潰散走盡。
裴率停在一兩米外,挑眉問她:“真看愣了啊?還不來幫忙?快點迎接你的新同桌!”
謝知之真起身,他又笑道:“逗你玩的。”
裴率先将賈周的桌椅移開,把他的塞進了空處。等他把賈周的桌椅都挪到了自己原位上,謝知之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地幹站着。
他看了看她的桌子,想起了什麼,輕咳一聲:“你這桌子……要不,我倆再換個桌子呗?”